没有忽略凌川听到那几个字时微微的一僵,他笑得渐渐嚣张。
起了身,迈着坚实的步伐,他来到了凌川的面前,无声地看着垂首静立的凌川。
看着他锃亮的冷酷脚尖,凌川一动不动。压力,这个人带来的巨大压力切实地弥漫在身前时,总是远比他想象地还难以应对抗拒。
看着那张不再有镜片遮挡的脸,那男人仔细端详着眼前这失而复得的美丽猎物:“凌川,每对这这大屏幕,你猜我除了很想迫不及待摘下你这副讨厌的眼镜外,还最想做什么?……”
自问自答着,他微笑:“我最想看的……是你走进这扇门时震惊的表情,可惜我好象没看到。”
听不到回答,他的手近似温柔地抚上了凌川额头上已停止渗血的小伤,低声叹息:“你总是弄伤自己。难道你不知道我会心疼?”
下一刻,那冷冷的手指忽然一按,愤怒地按上了开始重新流血的地方:“还是说你从来不在意我的心疼?!”
“恩……”凌川猛地一颤,随即挺直了身子。闭上失去遮掩后无所遁形的明亮眼睛,他的语声平平的:“秦总,杨婶和我们的事没关系。”
冷冷看着他紧闭的眼,秦风扬松开了在他伤口处摩挲的手指:“这么善良的你,可不象我认识的那个凶悍的凌川。你该不会不知道他她是我的棋子。”
他顿了顿,又忍不住冷冷讥讽:“不过,你一直都这样笨蛋,永远认不清谁是真正的好人,谁又是真正的坏。”
”
凌川一窒,完全无可反驳。
他无奈地摇摇头:“秦总,我知道杨婶被你们收买了,故意害我跳坑。”
“那你还害怕牵连她?这种见利忘义的小市民,为了点钱就把你卖了,你到底知不知道?”
“不,她老伴得了严重的肾病是真的。”凌川疲倦地道。
“你先担心自己吧,别担心别人了,她可收了我们不少钱呢。”秦凤扬冷笑。
“秦总。我不值得你如此用心,何必费这周章?”凌川苦笑.
“从一大堆交易资料里找你出来再确认,总有近三个月了吧。”秦风扬扬了扬眉,脸色微微有点阴沉,“吴非想得很周到,帮你逃跑后还为你准备了这么个隐秘的股票和期货帐户。”
盯着凌川平静得近乎木然的脸,他冷冷道:“放心,不是吴非告诉我你在这的。他出卖了你一次,不会再出卖你第二次。”
凌川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哼,每次只赚几千元就飞快脱手,看上去丝毫不起眼,凌川——你的确很能忍。”秦风扬微笑:“好不好奇我怎么能找到你的?”
“好奇得要命。”凌川顺从地答。
“这一两年来,我找遍了各城市大小证券交易所,筛选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从两年前开始买卖以来,失手率低于70%的。”他笑得得意,“凌川啊凌川,你永远那么骄傲,无法容忍自己有过多的失误。”
想了想,他补充道:“这是你在秦氏的基金部操盘时,平均的出手胜率。”
就好像几年前刚刚进秦氏集团的时候,处处都不容自己犯错,而事实上,他也的确够优秀,够光彩照人。
“您真了解我。”
“毕竟我做过你的老师。怎样,不甘心吗?”细细审视着他的表情,秦风扬眼神锐利。
“没有。”凌川自嘲地笑了,——说到陷阱,自己曾经亲手设下过一个更无情、更巨大的,然后眼睁睁看着整个秦氏集团陷进去,差点大厦将倾。
凌川自嘲地笑了,看来这个人远比自己想象地更了解他:“我似乎应该故意多亏损几次才对。”
“没有应该,只有现实。”秦风扬恶意地笑,玩味地低语,“那么,香港曾经最年轻也最意气风发的首席操盘手,你打算怎么偿还你欠下的这些透支款?”
“几百万而已,不劳秦总操心。”凌川低下头。
“凌川,你知道我引你入这陷阱,又抢在你每一次下单前把资金调进相应的期货品种,做和你买卖方向相反的打压,要调动多少资金?”秦风扬笑得眼中一片冰冷嘲讽:“说不得,只好也算在你头上。”
“你知道只要给我时间,我就一定还得出。”凌川平静的语声里有隐约的傲然。
“除了这几百万,你害我损失的,似乎还有另一笔天文数字。”秦风扬一字字地道,冷笑提醒,“——你打算还多久?怎么还?!”
品味着他语中明显的恨意和不甘,凌川不想再思考。“秦总要怎样对付我,我想我都应该没法子反抗得了。”
心底的痛楚和疲倦慢慢涌上来,本来,似乎也是自己欠了这个人的,不是吗?……
他定定看向那个男人:“秦总想怎么样才能出了这口气?任凭处置。”
“出气?哪有那么容易。”秦风扬眼中怒气骤升,猛然劈手抓住他的衣领,忽然发难,面向下将他推倒在身后宽大的真皮黑沙发上,反扭住了他的双臂桎梏在身后:“我们之间的事……得慢慢谈。”
突如其来的袭击象是六月惊雷,携带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凌川浑身一颤,根本来不及反应,背后反扭的手已被一根领带死死捆扎住了。熟悉的强势,熟悉的压迫。
“秦风扬!……”一阵剧烈的颤抖,沙发上的人修长的脖颈侧到了一边,低低喘息着:“不要!……”
“我要。”简短地否定,秦风扬残酷地捏起他的下颌。
慢慢地,凌川紧绷的身体不动了。颓然地闭上了眼,额头涓涓流下的血迹流过了修长的眉峰,流过高挺的鼻梁,滴落在了黑色的皮质沙发上,是暗沉的惊心。
盯着那触目的血流,秦风扬的动作停了,墨色的幽深眼眸中,似是伤痛似是愤怒。
居高临下地审视了一会,忽然轻巧地拍拍手,好整以暇地起身。
“给你两个选择。一,因为恶意透支去坐牢。二,回来我身边。”
“回你身边,你忘了我喜欢噬主吗?……”手仍被绑在身后,狼狈地绞动,却看不到那人有帮他解开的意思。
“我愿意放条冬眠的蛇在自己身边,自然有办法拔掉它的毒牙。”秦风扬眼眸里冰冷。
沉默着,凌川的眼光飘向了窗外,看着远处明净晴朗的蓝天,半晌不语。一群白鸽身上正扇动着骄傲的翅膀,飞过自由的天空。下午的秋日阳光照在它们身上,雪白的羽毛染上了些美丽的绚目金黄。
“考虑好了?”
“哦……”仿佛被他从很远的地方忽然拉回思绪似的,凌川低下了头,温和地道:“我去做牢。”
“凌川!”秦风扬咬牙。看着那张在脑海中鲜明地折磨了他两年的面孔,他慢慢走上前,仔细地开始解着凌川手腕上的领带结。
“你走。”将那染上了些血迹的紫红圆点领带重新打好,他低头嗅嗅胸前那隐约的鲜血气味,淡淡道,“记住你今天的选择,下次改变主意,记得要多求我几句。”
……回到二楼的交易室,凌川默默地收拾起自己为数不多的物品。
刚走出交易大厅,一道踉跄的身影赶了上来:“小凌,我……我对不起你。”杨婶难堪地拉住了他的衣服,眼泪又流了下来。
“没关系。”凌川温和地笑笑,看着她狼狈难过的表情,“他们是专门冲着我来的,就算你不骗我,我也脱不了身。”
“可是,我……我害惨你了。”杨婶红了眼眶。
“杨婶,我知道——您老伴生病,是真的。”叹了口气,凌川笑得真诚温和,“没事的,忘了这事吧。”
他身后,瞿老头静静地看着。
收盘后,老头儿沿着马路慢悠悠散步到了几条路以外的一条小巷,一辆漆黑的豪华加长林肯安静地停在那里。
穿着唐装布鞋的老头儿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前面的司机相貌堂堂,恭敬地递过来一卷资料:“瞿老,这是您要的。”
车辆平稳地启动,行驶在安静的街道上,平日看似寻常的老头儿窝在后座上,戴上了老花镜,看着手里新鲜出炉的资料。
最上面,凌川的照片赫然在目。从出身到学历,从业经历,以致后来的高调耀眼,到后来的离奇失踪,事无巨细,件件清晰。
前座的司机看着他翻完了资料,口气有点调侃:“真是腥风血雨的人物,和您年轻时有点像。”
瞿老头哈哈一笑:“我也就只在市场上兴风作浪,哪里有他这么乱搞一气,又是打官司,又是和人家纠缠不清。”
司机微微笑起来:“那您管不管啊。瞧那位秦总的样子,可是不依不饶的很。”
老头儿低头又翻了翻资料,不由得失笑:“还以为有麻烦呢,原来是债主,我虽然闲,也不至于管这档子闲事。”
豪车一直驶进了远郊的一处豪华别墅小区,才开了进去。
沿着熟悉的道路回到了家,草草洗去额上干涩的血迹,他疲惫不堪地重重躺倒在床上。从窗口望下去,一辆纯黑的加长奔驰嚣张地停在正对他家窗口的地方,显然,从今后,那里面是昼夜监视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