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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1)

中国深圳。

夏天里,这个城市的夜生活一如既往的,从十点以后开始。微湿的热空气里既散发着属于这个城市特有的年轻气息,又开始带上了些许暧昧而腐朽的纸醉金迷。

一条幽静大道的尽头。一家朱漆金环的中式建筑,门前两只雕工极好的大青石狮子怒目圆张,在四周的低调中显出了一点与众不同的张扬和霸气来。

闹中取静,占地不菲。

辆奔驰AMG沿着柏油马路行驶到了朱漆大门前,车窗顺滑落下,向着墙边的一个小暗窗亮出了会员卡,很快,紧闭的大门缓缓而开,奔驰车熟门熟路地沿着青砖路进了侧边的车库。

车门打开,两个年轻男人迈步下来。前面的男子差不多不到三十来岁模样,一身休闲运动服,相貌俊雅,身边的男子同样俊朗无匹,身材挺拔,正是财经杂志上常见的一张脸,秦氏集团的少东家,秦风扬。

他身边是多年的好友吴非。吴非熟门熟路地穿行在幽静的园林建筑里,走进最近的一座五层小楼,乘上银都秘而不宣的贵宾专用电梯。

秦风扬的目光逡巡的落在他身上:“你确定要在这里谈生意?”

“这里是极好的。”他面前的斯文男人微笑,“安全,私密,往来宾客都非富即贵,素质也好。放心,我找的地方不会差的。”

整个深圳绝找不到象这里一般安静而隐秘的所在了。白金会员全走的是专用电梯,不会和普通会员混在一起。

伸手从怀中掏出两张卡,他递上一张给秦风扬:“你们秦氏不是要把集团中心放在深圳吗,以后来这里的时候不会少。我帮你申请了一张,这里是会员制。”

“怪不得吴氏地产在浦东开发的碧雨花园项目没了动静,原来总经理的心思全放在了对深圳的物业考察上。”秦风扬挑起了眉,笑吟吟道。

“错。是因为计划受了阻我才出来散心,而不是因为我为玩乐而误了公事。”吴非摇头,“何况那个计划的资金已经筹措齐了。”

“真的不用我调资金帮忙?”

“你这个朋友我不会轻易拿来用的。”吴非笑道,“等我们吴氏将行破产之际吧,到时候我一定记得找你。”

“不帮。”秦风扬看了他一眼,一板一眼的回答,“秦氏财团是生意人,真有那个时候,我们不会砸注定血本无归的钱。”

“你好狠的心。”对面的男子失笑,望着眼前口狠心黑的幼时好友:“看你身后跌碎的一地玻璃芳心,我只有祈祷永远不要沦落到被你养的地步。”

“叮咚——”电梯的门开了,一个身穿雪白制服的男侍应生立在门前,目光飞快掠过吴非手中的白金卡,笑吟吟地鞠躬:“两位先生,欢迎光临银都。”

走在宽敞的走廊上,厚厚的羊绒地毯吸去了脚步声,四周的仿古壁灯和头顶的水晶琉璃盏投下一片晶莹灿烂的光来,温暖明亮,并不过于霸道。

“我定了包厢,客人要晚半个钟头才到,这一次你们秦氏财团想在深圳大展拳脚,这都是能说得上话的人。”吴非走在前面道。

吴氏地产早已经将地产生意触角伸到全国各地,借着房地产早春东风,简直是意气风发、财运爆棚,在内地的人脉也比秦氏的广了一些,这次联络见面,也是借他的路子。

行到走廊近半,三人身前的一个包厢门忽然开了,被良好的隔音系统关住的喧嚣忽然猝不及防地涌了出来,一个人影被个穿着同样雪白制服的瘦削男孩背在了身上,踉跄着冲了出来。

“抓回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阴沉沉地从门内传出,两三个神色凶悍的保镖追出。

“对不起!”那个侍应模样的男孩护住了身上似乎是昏睡不醒的人,神情惊慌,却透着股坚定:“他的身体真的不好,会扫各位先生的兴的。……”

“啪!”一个保镖重重的耳光落在了他的脸上,一片红手印瞬间浮现:“你是什么东西?把他留下!”

晃了晃,那男孩子撞在了身后的墙上,一缕鲜血刺眼地缓慢流下唇边。出乎意料地,他更紧得用身子挡住了一同跌落的那人,眼神清澈,却是固执着不肯闪开。

一个男人的身影从包厢内慢慢闪了出来,悠然看着这两人,目光最终落在男孩身上:“这小公关是你相好?这么护他?”

看着这男人不动声色的脸,那男孩忽然打了个寒战,在这龙蛇混杂的地方呆了两年,总不会分不清哪些是蛇哪些是狼。而这人的眼,很容易让热想起热带丛林里最毒辣的那种蟒蛇。

“不是。”他撑起身,眼角扫了地上昏迷不醒的人一眼:“只是阿杰的身体最近实在不好,瞧,这刚陪了诸位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求几位先放他离开一会,我这就去找经理来向诸位解释……”

“那么不如换你进来陪?”那男人忽然笑了笑,“我很喜欢你这么股子劲呢。”

两个保镖互看了一眼,已是凑了近前,一边一个地架起了他的胳膊,便想向包厢内拖去。

“冯总今天好兴致啊。”一个沉沉的男声从不远处响了起来,如观好戏。

闻声一愣,那面色阴翳的男子转过了头,看着走上前来的那两个气宇轩昂的男人,忽然,瞳孔一丝不易觉察的收缩:“好说,秦总不也一样好兴致?”

微笑着看着他,秦风扬脸上有丝明显的戏谑:“是啊,前几天刚在恒生市场击退了海外一笔不自量力的基金,心情不错,所以出港来庆祝。怎么冯总也有开心的事?”

转眼看了看地上昏睡的人,目光敏锐地看见了那颈下隐约的惊心血迹:“看冯总脸色这么严肃,要是不知道的,怕会以为你遇见了什么不顺的事,跑来发泄。”

冷冷听着这明显的嘲讽,想起这些天在恒生股市上凭白损失的几千万,冯琛心中一阵愠怒。摆了摆手,那两个保镖的桎梏松开了。

“还不快走?”吴非皱了皱眉低道,看着近在咫尺处那男孩颤动的黑色睫毛,浓密地简直不太象男孩子。这样不知顾好歹地想帮同伴解围,怎么现在倒傻傻的,不知趁机脱身了?

“哦”了一声,那男孩子从错愕中醒悟过来,脸微微一红,声音低低的煞是好听:“谢谢。”慌忙咬牙重新背起了地上的同伴,急忙地踉跄走远了。

秦风扬和吴非两个人看着她们走远,这才向着对面的男人点点头,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另外一间包厢。

推门进去,已经有几位中年男人在座,见他们进来,纷纷站起身笑迎。

吴非笑着逐一介绍:“飞扬,这位是华商财富联合会的卓会长,这位是东邦证券的李总。……”

秦飞扬礼貌有热情地一一握手:“幸会幸会。”

为首的年纪稍大的卓会长爽朗一笑:“秦总年纪轻轻,青年才俊,我也一直想要认识,这次听吴总说秦氏集团要在深圳大展拳脚,欢迎欢迎!”

秦飞扬赶紧含笑道:“不敢,家父身体不好,我才仓促上阵,临来时,家父一再叮嘱,还需要多多向各位前辈学习。”

四周一阵友善的笑声,有人已经笑道:“秦总不要这么谦逊,来来,今晚大家不醉不归!”

一盘盘精美菜肴流水般上来,豪华的包厢内,一片欢声笑语,觥筹交错。

…………

员工盥洗室里,一排密密排列的储物柜前,刚才还一动不动趴在人背上的男孩滋牙咧嘴,脸上苦兮兮的:“Ken哥,那个什么冯总的,好变态的啊!一上来就拿烟头烫我,我吓得装昏,都躲不过去。要不是你救我,我今晚上不知会褪几层皮。”

被他叫做Ken的男孩子一愣,强撑的身体再背不动他,一个趔趄,几乎昏倒在地。

“KEN哥,你怎么了?”那男孩慌忙跳下他的背:“低血糖又犯了?晚饭又没吃饱吧?哥,你再怎么省,也得吃饱饭啊!”

“我没事,含块糖果就好。你是装昏的?没把我吓死。”KEN苦笑,按住了昏沉的额头。

吐吐舌头,那男孩象无尾熊一样抱紧他的背:“哥我就知道这里就你是个好人,是真疼我。要是ANDY他们几个小浪蹄子见我这样,心里不知怎么偷笑呢。哼,他们都嫉妒我比他们红,我知道。我也不要他们可怜。”

絮絮叨叨地嘟囔着,他轻轻蹭着身前的背:“哥你别气我,我也不想接这个场子的啊,一听钱那么多,我就知道没什么好果子。可钱真的好多啊。”

Ken不语了,心里忽然一阵难受得要命。静静地把他放下地来,认真地拿过手边的冰毛巾浸了敷在他脸上:“——又不是不知道香港那边来的客人,钱哪里那么好挣的。”

“哦。哥我听你的,下次我少接香港佬。”阿杰嘻嘻地笑,稚气脸庞上依然满不在乎。转眼从自己的储物柜里找出一件叮当做响的衣服,开始往自己刚擦拭好的身上套去。

看着那件暴露的透视装,Ken的脸色有点变了:“你干吗?下面那场的客人也是……”

“没有啦。”阿杰圆圆的大眼睛眯了起来,端详着自己黑色镂空皮衣下的雪白肌肤:“下一场就是个普通的包厢陪酒,听说客人又帅又年轻,简直赚了。穿成这样,说不定愿意多付点小费哦!”

Ken心里一沉,要那种人满意,这钱是好赚的么?

“哥,我够不到后面,帮我拉好拉链啊。”阿杰软声叫,腰肢不耐地摆着。

“哦!”Ken慌忙上了前,不太自在地帮他扣上了锁链搭扣,将上面连出来的银色装饰牵到他背后,细心系好。

看着他,阿杰忽然扑哧地笑了:“Ken哥啊,在银都你也做了两年了哦?原来看到我这样子,还是会脸红呢。”

没有理会他一贯的打趣,Ken沉默了一会,心里沉甸甸地:“阿杰,我上完这星期的班就不做了,以后你自己要保重。”

怔了一怔,阿杰回了身:“家里不要你供钱了?”

“是啊,供完了。”Ken微微地笑,略微有点羞涩:“虽然丢了两年的课本,好在还没全忘。我参加了今年的高考,被录取了——下星期就该是学校开学报到的时候。我算了算,只供我自己一个人的学费的话,不需要再打这里的工了。”

“真的?!你真行啊!”阿杰愣愣地看他,低头想了想:“哥,我也一直觉得,你始终不该是这里的人。大学……”他喃喃地念,“那种地方我做梦都没想过进去呢。”

Ken看着他,眼睛忽然涩涩的。这个叫银都的地方,没有人会觉得,象阿杰这样一个男孩子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不妥。

“阿杰,等我入了学,我请你去学校玩,好不好?”他忽然说,眼睛亮晶晶的。

“不要了。你只做侍应的,又没下过海,和我们可不一样。”阿杰耸耸肩,神色一黯:“哥你不嫌我脏,……我还怕身上的味道不干净呢。”

“阿杰,答应我一件事。”Ken温和道:“不来我学校可以,以后在街上遇见我,可不准不理我。”

愣了愣,阿杰很久没有说话。再抬头的时候,忽然哽咽着扑上前紧紧缠抱住了他:“哥,我会想你的,可是你以后不要来看我。……”

静立在在16层的走廊上,Ken终于舒了口气,还是这里安静,客人自然是窝在豪华套间里各行其事。刚才12层侍应不够,临时调了自己去搭手,没想就碰上了那么挡事。不过,阿杰总算平静下来了。

想起刚才阿杰身上的青紫和伤痕,他无言地瑟缩了一下:若是方才没那两个客人和那冯总打招呼,现在自己身上,怕是也会这般狼狈吧?

这明亮繁华的银都里,每天发生着的阴暗和龌龊,又何止这一桩两桩?好在就要离开了,他模糊地想着前天悄悄去参观过的那所大学校园。想着黄昏下教学楼前绿荫荫的青草地上,那几个弹着吉他的男孩女孩,渐渐地,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丝淡淡的笑。

一间套房门口的小红灯忽然闪闪的亮起来,令他收回了飘忽的思绪,急忙地赶到那门前,小心地敲了敲门:“先生?需要服务吗?”

听不到回答,他轻轻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房内只开着幽幽的一盏落地大理石灯,映照着睡在超大SIZE的床上的一个男人。虽是躺着,但仍看得出身材高大,脸庞的线条在灯光下现了些痛苦的神情。室中嚣张的酒气弥漫,一声含糊的□□从那人口中吐了出来:“水……水。”

Ken隐约地明白了:酒醉而已,怕是头痛加上口渴罢了。弯身从房内的迷你冰箱里取出冰镇的矿泉水,转身倒在水晶敞口杯中,轻轻递到了那人口边:“先生,水来了。”

侧过了头,那男人就着他的手大口的喝了下去,似乎被那清凉的冰水抚慰了些难受的感觉,他发出了一声类似满足的轻哼。

凑近了看那张堪称英俊的脸庞,Ken心里忽然一跳:是那个刚才在12楼帮他无意解了围的客人!

秦总,他姓秦的。心里一阵温暖,言语放了真心的关切:“先生,你好点了吗?……”

茫然地看了看他,似乎并没认出他来,那男人眉头皱了起来:“帮我脱衣服吧……我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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