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考虑。”我活得已经够久的了,然而这无止尽的生命却永远迷失在回忆之中。魂飞魄散也无所谓,我只想再见到你。
“好,我给你七年的时间,七年后,无论你是否达成了心愿,你都需将元神给我。”
“一言为定。”
……
优昙十八岁开启辉光,开启辉光之时,他似离开了坛城,到了人间界。
彼时他成了一位大将军的庶子,名为邓庸。
嫡母是个厉害的人,将庶子庶女们全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即便能活下来的庶子庶女,也都不可能有出息。
然而他却不服这碌碌无为的命运,不告而别,潜入敌国当个细作。
他不过只是想挣个功名,让自己身为妾室的母亲能扬眉吐气。
然而他却从来不曾想到过,他会被公主看上。
公主名为合瑞,如同所有的公主一样,娇生惯养,脾气有些刁蛮,只有在他面前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温柔小意,甚至是纡尊降贵,只要是他想要的,公主全都用尽心力办到。
他原也不曾用真心,不过就是敌国的公主,能利用便利用。甚至在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后,他利用得更加彻底。
因他与公主的关系,使他有机会接触到许多军事机要。消息便由他这里源源不断地传递出去,而那个懵懂的少女完全不知,只要他叫一声“瑞儿”,那女子便立刻满面堆欢,任何事都会抛在脑后。
他也曾私下觉得这是个傻子吗?到底有没有真情是当真看不出来?
后来他才明白,合瑞不是傻,不过只是因为真心爱上的人,便输得彻底。
国破之时,合瑞仗剑而至。
宫外是响彻天宇的喊杀声,合瑞的衣上染了血迹,他还是第一次见合瑞拿剑,只觉得她这个样子还有点……飒……
她提着剑来,是来杀他的吗?现在她应该明白出卖她的人是谁了。
合瑞凝注他半晌,轻轻一笑,道:“你快走吧,父皇带人来杀你了,你若是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他道:“你……放我走?”
合瑞微笑道:“我又怎会舍得你死?无论你做过什么,我都会护着你。”
两人对视片刻,他翻窗而出,是合瑞放他走的,他的良心并不会痛,一切都是一个原打,一个原挨。
合瑞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手轻轻抚向小腹,你……终究是我孩子的父亲……
再见到合瑞之时,她已是阶下囚,而他则已经成为大将军。
合瑞脸色十分苍白,身着囚衣,被单独关押着。
据说因为她放走了细作,她的父王痛心疾首,原想一剑杀了她,却被王后拉住了。她虽然留了一条命,却成了家国的罪人。
原本她是和女囚们关在一处的,但那些女囚都想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
她有数次险些被打死,只得单独关押在一间囚室。
他站在囚室外看她,她并不曾抬头,似乎不知道有人看她。
他惊觉,不过是十数日不见,她竟已经苍白得如同幽灵。
以往她都是笑容满面,意气风发,他经常觉得老是这样傻呵呵地笑,到底在笑啥?
现在他却忽然发现,原来有一日,她也会不再笑。甚至,她也会……死。
他蓦然回首,亲自去求见国君,只求能救她一命。
他是有功之臣,不过是讨要一个敌国的公主,这原不是什么大事。
只不过,他却不知,他已经被国君之女心菱公主看上了。
国君倒是并不放在心上,不过是个敌国公主,赏给他做个侍妾也罢。然而却提出,要将心菱公主许配他为妻。
这是求之不得的荣耀,他不过是一个庶子,如今却能尚公主,不仅他的母亲会扬眉吐气,他自己也可以摆脱庶子的身份,再也不必被人因身世而诟病。
他几乎不曾考虑便答应了。
侍妾也罢,只要救她出来,以后再待她好便是了。
然而,他却低估了女子的嫉妒心。
心菱公主自是听说了他与合瑞之间的传闻,如今他仍然想救合瑞一命,可见,他并不曾对合瑞忘情。
身为公主的人,又如何能容得下这样的眼中钉?
她故意去探视合瑞,告诉合瑞她与邓庸之间的婚事。
又授意狱卒,让狱卒在当日故意漏了个空,令合瑞逃了出去。
而她亦安排好了弓箭手,合瑞一出现,便乱箭齐发。
一切如她所愿,合瑞被射死。
然而那是她的喜堂,堂上见血,是为大不祥,她看见她未婚夫婿蓦然血红的双眸。
那时她并不曾后悔,她甚至以为自己做对了,若不杀了合瑞,终是个祸患。
他们依然成亲,依然洞房,看上去夫妻合美。
直到又过了数年,他们的国家亦被人攻破。
彼时是乱世,群雄并起,国破家亡之事,时有发生。
然而,她的国度原本是大国,却不想,灭亡来得如此之快。
国破之日,她的夫君提剑而来,她看见夫君血红的双眸,一如多年前那个女子被射死之时。
她才明白,原来,他处心积虑,竟只是为了那个女子报仇。
她不敢相信,他们甚至已经有了一子一女。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邓庸仍然十分温和,说话不带一丝火气。“公主,两个孩儿已经被我送走了,你不必担心,他们会平安长大。”
她大哭,道:“你为了一个贱人要杀妻吗?”
邓庸皱眉,“公主,你我生活这么多年,我从来不曾叫过你的名字,一直叫你公主。然而,以前我都是叫她瑞儿的,你懂吗?”
她不懂,论相貌她自认为不输合瑞,论心机,她自是比那个傻女人强多了,论感情,那两个人才在一起多久?她不懂,她怎么都不懂。
邓庸的剑刺入她的胸口时,语气更加温和:“公主放心,你死了以后,我也不会独活的,我杀了你便会自尽。只是到了地下,你莫再欺负她,因为我会护着她。”
然而邓庸并不曾到地下,他自尽之时,又回到坛城,过往的一生,如同一梦,而他的辉光亦开了。
他又成了优昙,夜叉族少主。
他却有些不明白天意,他是战族,以战开启辉光,天经地义。
然而,他这战,并不是驰骋沙场,马革裹尸……总之是一言难尽。
这以后的岁月,优昙偶尔会想起合瑞,但他自觉欠合瑞的已经还清了。
他曾灭了她的国,后来他便将她的敌国也灭了。
心菱杀了合瑞,他便杀了心菱为合瑞报仇。
而他自己,做完了这一切,也自杀身死,在人世间的一切,他已该无牵无挂。
然而,为何,午夜梦回,他会忽然想起那个有些傻的女子,甚至会不自觉地叫她的名字。他一直觉得自己并不曾爱过她,也许……是有一些喜欢吧。
他不认为自己悲伤,身为天人,自幼领受佛法教义,生老病死早该看淡。更何况,合瑞只是一个凡人,她的生命不过几十年罢了。
但他却不能娶妻,甚至不曾想过。
身为夜叉王,即便不娶妻,至少纳几个侍妾,他却一个也没有。
只要一提及男女之事,他便会想起合瑞被乱箭射死之时望着他的眼神。
那么悲伤哀痛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