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旬推开门,走进宅子。
这宅子里已经许久无人住了,到处都是一派荒芜的景象。
院中一棵大枣树,却仍然结满了枣子。
波旬走到树下抬头看着树上的枣子,道:“我小的时候,一到了秋天,就在这树下打枣子。”
神乐默然不语。
波旬指了指旁边的一间柴房:“有一次,我抓了一只兔子,将兔子关在柴房里,到了第二天,怎么找都找不到,你猜兔子去了哪里?”
神乐摇头。
波旬笑道:“哪里都没去,就躲在干柴的下面。”
呃……可真冷。
波旬带着他将整个宅子转了个遍,哪里是他住的,哪里是颜魅住的。他们两个是怎么青梅竹马地长大,事无巨细,慢慢道来。
波旬小的时候是个孤儿,在街上流浪的时候被颜魅的家人捡了回来。
颜魅的父母待他极好,如同亲子。
只是颜魅的父母在捡回他不久后,便被天人杀了。
他与颜魅一起长大,那时家里还有数名老佣人,后来,这些老佣人也都因各种原因或者老死,或者死于天人之手。
因而,波旬与天人之间其实还是仇深似海的。
波旬不知自己的父母是谁,他很小的时候就被遗弃了,在他的心里颜魅的父母就是他的父母。
这个身世听起来普通得有些过分,实在不像是惊才绝艳的波旬应该有的身世。
然而正因为普通,神乐倒是说不出什么来。
他道:“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波旬注视着神乐清澈的眸子,“我是波旬,不是红莲。”
神乐摇了摇头,低低地道:“你就是红莲。”他也不知自己在坚持些什么,若波旬不是红莲,若他不是红莲……他不敢想下去。
波旬猛然抓住神乐的肩膀,“你清醒一点,你的那个红莲早便死了。我是波旬,我从小就是个魔族,一直是个魔族。”
神乐道:“不,红莲死了百年,你寿数百年,不会那么巧。”
波旬冷笑:“那又如何?你莫不是以为我是红莲转世吗?你忘记魔族是不入轮回的吗?不入轮回是什么意思?你是天人,还需要我解释吗?天人不会转世成为魔族,魔族也不会转世成为六道众生。魔族就是魔族,独立于六道而存在的。你还没懂吗?我不可能是红莲,也不可能是红莲转世。我是波旬,我与红莲没有任何关系。”
神乐咬牙,嘶声道:“不是,你就是红莲。”他如同困兽般,也不知自己在负隅顽抗些什么。
他一把扯开波旬胸前的衣襟,指着心口上的那道伤痕道:“这里呢?你怎么解释?还有后心,那里也有剑痕,你怎么解释?这是红莲死的时候留下来的。为什么你身上也有?”
波旬沉默地看着神乐,原来他就是因为这两道伤痕才坚定不移地相信他是红莲,但是,这两道伤痕……
看着神乐变得通红的眸子,波旬忽然有些不忍告诉他真相。
若说出来了,神乐的希望就破灭了。他再也不会把他当成红莲,他对于红莲的一切幻想也要破灭了。
但不能不说,身为魔王一直被人当成替身,这可真是,太不能忍了。
他道:“胸前的这个伤痕是我十二岁的时候,为了救阿魅,与一个老魔打斗中留下来的。那个老魔看中了阿魅,要带她回去做小妾,我自然要保护阿魅。虽然我中了一剑,伤得不轻,那老魔却被我切成了六块。”
神乐的身子摇摇欲坠,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是自己的,“那么背后的那道伤痕呢?”
波旬道:“背后的这道伤痕也是因为阿魅。那时我的修为还不算太高,遇到阿修罗族的天人,为了护着阿魅,不小心受的伤。”
全都是为了颜魅……
神乐惨笑,他慢慢后退,身子被什么东西挡住,他回头,是那棵枣树,原来他们又回到院子里来了。
他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红莲骗他喝下雪月的心头血时也是在一棵树下,只是那棵是菩提树。
后来他看到菩提树下的红莲,那是红莲滴落的鲜血。
波旬不是红莲,他不是红莲。他只是相貌与红莲完全一样,声音与红莲完全一样,但是他不是红莲!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他都做了些什么,心甘情愿地将身子交给波旬,心甘情愿地为波旬承受苏摩酒之痛,心甘情愿地用自己的血复活颜魅……
只因他一直坚信波旬就是红莲!
但是,现在,他的一切坚信都开始动摇。
波旬……他明白地告诉他,他不是红莲,他不是!
那么,他又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