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前，也便是天人历第三阿僧祇劫三万一千年！
娑婆彼岸，鬼王宫。
此时的鬼王是神乐的祖母，也便是上代鬼王宝贤的母亲——散支。
散支虽然是个女子，却并不比任何一代夜叉王逊色。
此时，她刚刚生下自己的双胞胎儿子。
无论多么强的女人，生产过后，都是特别虚弱，散支亦是如此。
然而，她仍然支撑着坐起身道：“你说什么？”
站在她床前的巫女星涌，两手各抱了一个新生儿，她的目光落在孩子的脸上。
虽然是双胞胎，但两个孩子的容貌并不特别相似。先出生的那个孩子相貌颇似母亲，黑发黑眼，一生出来便哇哇大哭。他声音很宏亮，哭得精神抖索，颇有声闻十里的架势。
另一个孩子却极为安静，容貌美得有些不祥，尤其是额上那朵红色的印记，看起来像是一朵盛放的曼珠沙华。
星涌的目光便是在这孩子的脸上，“天人界的传统，双生子有一个必然是受到诅咒的。这个孩子……他额上有曼珠沙华的印记……”
散支无力地躺倒，额上有曼珠沙华的印记……
星涌面无表情，“这个孩子不能留下！”
散支伸出手：“让我抱抱他。”
星涌将孩子送到散支的怀中。散支怔怔地看着怀里那张美丽的小脸，才刚出生的婴儿，竟已经如此美丽。这张脸，看起来几乎和他的父亲一模一样！
谁都不知孩子的父亲是谁，或许星涌是知道的，但巫女只效忠于王本人，巫女不说，别人便也无从得知。
天人界与人间界不同，未婚生子的例子比比皆是。孩子可随父亲，亦可随母亲。
散支的眼圈有些红了，毕竟是自己亲生的骨肉。
她将孩子搂在怀中，感受着孩子小小的身体。孩子很安静，不同于他的兄长，他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母亲，似乎才出生便有了思想。
散支忍不住在孩子的脸上亲了一口，又是一口。“要如何处置他？”
星涌沉默片刻道：“最好是杀了。”
散支猛然抬头：“杀了？！”
星涌轻叹：“实在舍不得就流放吧！”
双生并不是孩子的过错，散支是怎么都无法下决心杀了这个孩子的。
她道：“送走吧，送得远一些，这辈子也不要回来了！”
星涌接过孩子，那孩子并不知道不过是片刻之间，自己的命运便由王子成了囚犯。
他仍然大睁着眼睛，一双眼睛咕噜噜地转着，似想要看一看周围的情形。
星涌不由地蹙眉，这样与众不同的孩子，若说不曾受过诅咒，谁也不会相信吧！
她起身道：“要不要起个名字？”
散支沉默半晌才道：“就叫他沙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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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百多年，大概是天人历第三阿僧祇劫三万一千二百五十年左右。
黯月是在一个常人的小镇上遇到沙华的。
彼时，他已是苏摩族最后一个天人。
苏摩族在世上的人越来越少，做为一个部族，他们已成为传说。在远古的过去，黯月家的先祖是苏摩族的医官，他便也由出生起，血液里便流着医者之血。
开启辉光后，黯月就离开了自幼生长的常人小镇。
他知道常人的寿命只有几十岁，而他已有五百岁的寿命。他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朋友一个个因年迈疾病而死，他却无能为力。
他知道，在常人小镇长大的人，开启辉光，其实就是开启了孤独的一生。
他因无法承受这死别，便决定生离。
在亲人朋友未死之前，远离他们。那他就可以假装，他们一直都活在那里。
黯月四处游历行医，自此再未回过那个小镇。
黯月遇到沙华之时，亦是在一个常人的小镇中。他大多都在常人的镇子行医，为了掩盖辉光，他总是穿着一袭从头到脚的斗篷，连面容都不太看得见。
这个镇子颇有些繁华，街市上热热闹闹的，和天人们住的城镇不同。
天人们大抵有五百年的寿命，心性便不免淡薄疏懒。
天人的城池，街道整齐，绝不会有在街上摆摊的人群，也不可能熙攘嘈杂，走进去的时候，连呼吸声都会不由自主放低。
或许是因自小便生活在这种环境的原因，黯月还是喜欢这种充满了市井气的地方。
他想找一家客栈，便在这个时候，沙华由他的身边跑过。
沙华貌似十六七岁的少年，额上用粗布包着，因长时间不洗澡，脸上皆是泥污，看不太清相貌。
他在这个小镇子混了快一年了，天人界毕竟与人间界不同，孤儿乞丐极少，他便显得有些突出。
他在每个镇子都只能停留一两年的时间，便需得踏上征程，寻找下一个繁华热闹的市镇。因他不能让别人发现，他其实长得很慢这个秘密。
二百多年，他才长得像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黯月一进入他的视野，他便感觉到黯月有些不太一样。
彼时他尚未开启辉光，虽然血液中的天赋让他感觉到黯月的不同，他却也不知这不同是从何而来。
他想这个人一定比别人要有钱。
因没什么特殊的技能，他只能靠小偷小摸度日。
他动作快捷，身形灵便，偷东西的时候倒是一把好手，就没被人抓住过。毕竟他以往的目标都只是一些常人。
他由黯月的身边跑过，在极快的瞬间已经将黯月斗篷内的一个小袋子摸走。
拿着小袋子，他不回头也不停留，一口气跑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一个已经废弃的寺院。
他将手中的小袋子打开，不由地皱眉，袋子里并没有七宝币，唯有一些药丸。
他随手将小袋子丢出去，嘴里喃喃自语道：“看起来很有钱，却原来是个穷鬼。”
身后传来一个温醇磁性的声音：“这些药至少可以卖几百个七宝币。”
他一怔，这辈子还不曾听过如此好听的声音。
他转头，黯月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他。
他吓得跳了起来：“你怎会在这里？”
黯月似乎笑了笑，“跟着你来的。”
沙华不太确定地道：“你知道我偷你东西？”
黯月点头：“你的手伸进我的斗篷，我便知道了。”
知道了却不说，有病吗？
他戒备地注视着黯月道：“你想干吗？我没钱的，别想讹我。”
黯月终于推下了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张秀美的脸。
苏摩族人大多生得俊美，开启辉光后，就更增容光。
黯月是生得极美的，且眉目温和，一双眼睛很有点桃花泛滥，鼻梁挺秀，嘴唇柔软多情。在常人里，他的个子算高的，至少比沙华要高出了快一个头。
他略低着头看面前的少年，因太脏，也看不太清容貌。
沙华有些意外，想不到这人竟生得如此漂亮。
他看了黯月一会儿，将目光转到墙边的一根烂木头上，道：“你想干吗？”声音却没来由地低了一些。
黯月拿出了另一个小袋子，“我想着，你拿这袋药应该没什么用，所以我想和你交换一下。”
他将手中的小袋子递给沙华，沙华接过袋子，居然是一袋子七宝币，至少有几十枚吧！
黯月道：“我身上的钱不多，也只有这些了，都给你了，你还是想一想找一个营生来做做吧！总这样偷东西可不好。”
沙华皱眉，这人有病？简直就是有病。“你一路跟着我，就是想把这些七宝币给我？”
黯月点头。
沙华想了想道：“你这人倒是挺不错的，不过你给我钱我很快就会花光的。我什么都不会，除了偷东西，别的都不会。”
黯月怔了一下，“你是孤儿？”
沙华笑笑，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是吧！我一出生，我爹娘就都死了。我挺难的，一个人长大的。”
黯月无语，这谎言……还真是……
一出生，爹娘就死了，襁褓中的婴儿是怎么一个人长大的？
他并不拆穿他，道：“那你想如何？”
沙华翻了翻眼睛，笑道：“既然你那么心善，那不如你养我吧！我认你当干爹！”
黯月又是一阵无语，他有那么老吗？他是二十岁开启辉光的，看起来就是二十岁的样子，虽说少年比他年少一些，却怎么都不可能是他儿子啊！
他道：“你真要跟着我吗？”
沙华笑道：“怎么？你不愿意？别人想让我跟我还不跟呢！”就是看你好看才跟着你，沙华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黯月笑笑：“也好，你若是烦了，随时想走都可以走。也不必认我当干爹，就叫我哥吧！”
沙华揉了揉鼻子，你知不知道我恨死我哥了？“你叫什么名字？”
“黯月！”
“那我就叫你月哥吧！”
后来黯月才知道，其实他应该叫沙华哥才对。沙华只是长得慢，其实比他要老了上百岁。
黯月在小镇的街上摆了个摊子给人看病，他向来如此，走到哪里便给人看病到哪里。
对于穷困的人，不仅不收费，还会送药送钱。
他是天人，医术自不是常人可比。有些常人中的富户，生了病被他治好了，便会赠以重金。
对于这个，他自是不会拒绝，因他的开销也挺大的。
沙华洗干净以后，黯月就发现，沙华竟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只是额上一直包着一块布，似乎那里有什么见不得人。
沙华自然也知道自己生得太漂亮，每次出门都会故意把脸弄脏，让别人看不出他的样貌。
他可不耐烦穿一件大斗蓬，那多碍事啊！连走路都会把自己绊一跤。
白日黯月摆摊，沙华就在街上游手好闲。
黯月给他的钱，他自是不还的，买食物买小玩意，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又不是自己赚的，花得很理所当然。
他虽然看着像是个小乞丐，却对吃穿挑剔得很。
每到饭时，都必然会点一桌子珍羞美味。有些菜，黯月都不曾听说过。他很好奇，沙华一个小乞丐，是怎么知道那么多菜名的。
穿的衣服虽然经常被他弄得肮脏不堪，但必然也是要挑成衣铺里最贵的买。料子差一点的，他根本就看不上眼。
黯月挺无语的，这难道是个流落市井的王子？
黯月的摊子摆了不过数日，便名声在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