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洛阳白马寺无遮大会之期,这是北朝无上盛事,国君经常会参加。神乐禀明了太后,将朝中的大小事宜分配停当,摆驾洛阳。
他一向俭朴,即便是出巡亦是极为低调。几乎是微服私访,只带了崔宏、李宪和数名侍卫。
洛阳的繁华自不是平城可比,神乐在洛阳有行宫,他也不去行宫,只带着崔宏和李宪在街上闲逛。
那数名侍卫皆是暗卫,如无危险,便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
路边见一酒肆,神乐立刻一拉崔宏道:“走,去喝桑落酒。”
这酒肆甚大,装饰得也很是富丽堂皇。三人找了个临窗的座位坐下,叫了几坛桑落酒和几碟小菜。正觥筹交错间,只见数名商人在酒楼中央搭了个台子,开始贩卖天南海北的奇珍。
这酒肆中的人非富则贵,不断有人叫价,商人们的货物不多时便卖出了许多。
此时,一名商人拿出一颗硕大的珍珠,道:“这是来自东海的鲛人珠,夜间无光自明,可照耀一室。如同这般大小的夜明珠,也算是万里挑一。各位贵客请出个价吧!”
神乐看了那明珠一眼,想起冯太后经常报怨夜间烛火薰了眼睛,便叫价道:“五千贯。”
这个价格已是极高,酒楼中的众人都回头看了他一眼。
见这桌上坐着的三个少年,竟是一个比一个俊美,即便是洛阳这般的大邑,也很少见如此人物。
都不由暗暗赞叹,不知是哪里来的贵胄公子。
忽听一个声音道:“六千贯。”
叫价的人亦是个少年公子,穿着一袭极艳丽的粉红长衫,身边偎红倚翠,带着数名女子。
一名女子笑道:“公子,你又要和人家抢东西了,何不让给那三位客人?”
那少年笑嘻嘻地看了神乐一眼,道:“这么好的鲛珠,怎能轻易让人。”
神乐微笑,道:“七千贯。”
那少年立刻道:“八千贯。”
崔宏微微蹙眉,这少年分明就是故意与神乐作对,谁都看得出来,这鲛珠虽然名贵,却也值不了这个价钱。
神乐道:“九千贯。”
那少年立刻道:“一万贯。”
神乐垂下头,不再叫价。楼中众人一起鼓掌,有人认识那少年,笑道:“丘公子,这珠子可值不了一万贯。”
那少年笑道:“我说值便是值。”他拿了珠子,在手中把玩着,晃晃悠悠地走到三人桌旁,笑眯眯地看着神乐道:“你可是想要这珠子?”
神乐抬头看看他,点头:“正是,不知是否能割爱?”
丘公子道:“割爱也不是不可以的。只是……你拿什么换?”
神乐道:“一万贯?”
丘公子哈哈大笑:“刚才是一万贯,现在可不是了。”
神乐道:“那你要多少?”
丘公子“啧啧”两声,伸出手指挑起神乐的下巴道:“你陪我一晚,这珠子就是你的了。”
崔宏翻了翻白眼,心道:这是什么人,胆子可真是够大的,连当今的皇上都敢调戏。
神乐微蹙眉,还没来得及说话,李宪一把抓住丘公子的手腕道:“滚。”他轻轻一甩,丘公子便被他甩得倒飞了出去。
丘公子一时不防,想不到李宪竟是个高手,一连撞飞了两张桌子,方才落下。他伏在地上喘气,旁观的众人失声惊呼,纷纷跳开。
李宪站起身,走到丘公子身前,刚才也不知为何,看见丘公子轻薄神乐,忽然便怒不可遏。
此时那鲛珠已经落在地上,李宪上前去一脚踩在鲛珠上,用力碾了碾,鲛珠便被他踩得碎成齑粉。
围观众人又是失声惊呼,这可是一万贯的珠子,就这样被这少年随便踩碎了。
丘公子抬头,也不怒,冷笑道:“你是何人?”
李宪由腰上摘下一个玉饰丢在丘公子身上道:“去陇西李家别院领一万贯。”
丘公子笑道:“原来是陇西李家的人,怪不得如此嚣张。”
嚣张?可真敢说,也不知是谁嚣张。
李宪懒得理他,转身道:“公子,我们去别处吧!”
神乐点头,三人离开酒楼。走了片刻,神乐轻叹一声:“可惜了那么好的一颗夜明珠。”
李宪蹙眉,“国库很空虚吗?”
神乐道:“国库?挺充盈的。”
李宪道:“这样的珍珠虽然稀少,却也并不是绝无仅有,若真想要,多少钱也抢到便是了。”
神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崔宏道:“你是真不了解你这个主子,他虽然是个皇帝,一向俭朴得过分,你看他住的地方,难道还不明白吗?”
崇光宫确实简陋得不像话,李宪心里终究还是觉得神乐沽名钓誉,道:“既然如此,要那华而不实的珠子做什么?”
崔宏道:“只怕是想送给太后吧!”
神乐道:“太后有眼疾,夜间视物不明,又不喜欢烛火,用夜明珠最好不过。”
“那为何不叫地方官员进献呢?”
“这只是私事,怎可假公济私!”
李宪怔了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神乐。
少年的眉宇间甚是平和,颇有飘然出尘之意,据说当今圣上喜爱弹琴佛理,个性聪慧谦和,他原来并不相信,现在却不免又有些信了。
他忍不住道:“太后罚陛下当众下跪,陛下就不怨太后吗?”
崔宏的脸色微变,这样的话题自不是一个侍卫能提起的。
他看了看神乐,神乐却并不以为忤,轻笑道:“朕十二岁刚刚登基之时,车骑大将军乙浑权倾朝野,随意残杀宗室,见了朕亦是不跪不拜,动辄对朕大声斥责。朕当时年幼,唯有默默垂泪,太后便搂着朕轻声安慰。到了十三岁,太后用计谋除去乙浑,朕的帝位方才坐稳。无论现在如何,朕永远记得,最艰难的时候,母子相依为命。朕的亲母死得早,自小便是太后抚养长大的,朕若不是做了忤逆太后的事,太后又怎会恨朕至深。说到底,终究是我的错。”
他神色渐形落寞,低声道:“只要母后能不再恨我,当众下跪又算什么,即便母后要我的命,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双手奉上。”
崔宏轻叹:“你何必如何,她终究不是你的亲母,若是亲母,又怎会如此待你?”
神乐道:“我当她是亲母便是了,她怎么想,我又岂能管得着。”
李宪的心里忽然便生起一丝烦躁来,他……当真是这样想太后的吗?他难道不知道……
一个声音笑嘻嘻地道:“总算找到你们了。”
丘公子带着一队侍卫将三人团团围了起来。他刚才被李宪甩了出去,腰差点没撞断,他这辈子都不曾吃过这么大的亏。
李宪蹙眉,可真是阴魂不散。他上前一步,挡在神乐的面前,道:“你想怎样?”
丘公子冷笑道:“想怎样,你刚才打了老子,就想一走了之吗?你可知道老子是谁?”
神乐便问崔宏:“这位老子是何人?”
崔宏轻笑,道:“这位丘景公子,是洛州刺史丘怀的独子,洛阳城中说一不二的人物,今日能让我们遇到,也算是祖上积德。”
神乐微微一笑,“原来是洛州刺史之子,怪不得。”
丘景冷笑道:“现在知道怕了吧?你……”他指了指神乐,“你跟着老子回府,把老子伺候得舒服了,老子自会放过你。至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