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乐纤瘦的身子被震得斜斜飞了出去,眼见便要落入大海。
红莲连忙飞身向神乐扑去,其实神乐即便落入大海中,也不会立刻丧命,总是能支持一段时间的。红莲人在半空,自己都怔了一下,身体的反应似乎比意识还要快一步,其实他并没有想去救神乐,怎么身体自己就动了?
一把抓住神乐,避免他落入海中。
那双清澈的眸子望着他,他能清楚地看见自己映在那双眸子里的倒影。他莫名的忽然有些不敢看那双眸子。
忽见神乐神色大变,那双眸子也如同水面般起了涟漪,失声叫道:“小心!”
紧接着他便觉得肩头一阵剧痛,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向前冲了出去。他手中抓着神乐,身子向前跌出,两个人便一起摔倒在甲板上。
这一下摔得甚重,然而却并不曾被摔得七晕八素,他向身下看了看,神乐被他压在下面,冲力太大,神乐显然被压得不轻,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心里不由地愧疚,问道:“你没事吧?”
神乐的脸色更白了几分,艰难地开口道:“我没事,你……受伤了。”
红莲低头望向自己的肩头,一根桃枝由背后射入,又从前面穿了出来。他一时不查,被这桃枝射了个对穿。
睿广见他受伤,哈哈大笑道:“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红莲眼底掠过一抹寒光,他慢慢站起身,望向睿广。睿广尚不知自己已经处于危险之中,裂着嘴笑得开心。
他脸上的脂粉原是防水,但在风浪中这么久,再防水的脂粉也承受不住。白粉混合着胭脂,再加上一些眉粉唇彩,正由他的脸上慢慢地流淌下来。
这么一张脸,若是夜里见到,只怕能把人吓得做恶梦。
红莲唇角轻勾,淡淡地道:“我今日不杀你,你回去给星澜带个话,他占着桃都山那么久,也该换换主人了。”
睿广呆了呆,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都已经受了重伤,凭什么让我带话?不若我把你们带回桃都山,你自己和我大哥说!我大哥还挺喜欢长的漂亮的男孩,若是看见他,我大哥肯定高兴。”他的目光带着些淫邪落在神乐的身上,这少年生的这般漂亮,他活了这么久,从未曾见过。
他话刚说完,眼前忽然有红光一闪,紧接着脸上便是一阵剧痛,这痛来的如此剧烈,疼得他大吼了一声,身子也凭空跳了起来。
只觉面颊上有液体流了下来,他伸手一摸,满手的鲜血。
他大惊失色,尖声叫道:“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站在他身旁的魔族侍者满脸惊慌地注视着他的脸,却不敢回答。
红莲微微一笑,道:“也没什么,我只是把你左脸和右脸的两块皮削了下来。我保证,你肯定不会死,但这伤会留下疤痕,而且这疤痕是怎么都无法消去的。以后,你就会永远带着两块伤疤过日子了。”
睿广如同被一箭射中了屁|股一般,尖声道:“你居然毁我的容,我饶不了你!”
他猛然向红莲扑来,手中也多了一条长锏。他的招式十分奇怪,看不出是什么招式,如同疯了一般乱砍乱斩,气势惊人。脸上的血珠随着他的动作四处飞溅,他却浑然未觉。
红莲含笑看着他,一动不动站着,直到他扑到了自己身前,他才抬脚向着睿广踢了过去。
睿广明明看见他这一脚飞过来,似乎也并不是特别快,他却怎么都躲不开,被一脚踢中,如同离弦之箭般又飞了出去。“扑通”一声,落入海中。
那数名侍者大惊,吩吩大叫:“二公子!”也跳入海中,去打捞睿广。转眼之间,船上便只剩下红莲与神乐两人。
神乐张口结舌地看着,只一脚,红莲居然只用了一脚便将这个魔族踢入了海中,他原本以为至少会有一场恶战,想不到结束得居然如此之快。
红莲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手,睿广并不弱,原不可能被他一脚就踢飞。只是他先是轻敌在前,又因毁容之事心神大乱,才会被红莲一招制胜。
红莲身子晃了晃,慢慢地坐在地上。
他肩头被桃枝洞穿,若是不能一招击退睿广,时间长了,随着血流,体力必然会越来越不济。到那个时候,他只怕未必就是睿广的敌手。
垂头看了看自己肩头,那根桃枝仍然插在肩膀上。他伸出手,用力抓住桃枝,便想将桃枝拔出来。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按住他的手,他侧头,神乐微蹙着眉,那双清水般的眸子中有一抹光芒一闪而逝。
红莲心里一动,神乐……在担心他?
神乐轻咳了一声,道:“我帮你疗伤吧!”
红莲轻笑:“我们要尽快返回流光如素城,若是再遇到魔族,我只怕未必能拒敌。”
神乐道:“我只需要半盏茶的时间便可以将伤口处理好,而且……你也不能一直流血。”
“那……好吧!”
神乐小心地撕开红莲肩头的衣服,肩膀被桃枝穿过,虽说不是致命的伤,但至少是很疼的。但这个人,却仍然谈笑自若,就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血已经将他的半边身子都染红了,因失血的原因,他原本红润的唇已经变成了淡淡的白色,浅麦色的肌肤也开始泛起不正常的惨白。
神乐先将红莲背后的桃枝沿着皮肤切断,手抓住桃枝的前端,道:“你便不好奇,我是怎么将你迷倒的?”
红莲侧头想了想,“你不可能带着迷|药,你身上的衣物早便在进入流光如素城之时,就被换了。你从哪里弄来的迷|药?”
神乐轻笑:“是我自己配的。”
红莲呆了呆,皱眉道:“配迷|药总需要原料,你不可能得到原料。”
神乐笑道:“原料是你给我的。”
红莲愕然:“我何曾给过你药材?”
神乐道:“你把我当奴隶使唤,你的房间每日都是我整理的。你用的薰香日日不同,我在倒香灰之时,将一些香灰收集了起来。另外,你院中的花草也是我打理的,那些花里,可有很了不起的东西。”
红莲苦笑:“原来如此,看来你的医术很不错。”
神乐道:“自是比你强得多。”
红莲不服,正想反驳,忽觉肩头剧痛,原来神乐已经趁他不备,将那桃枝拔了出来。神乐和他闲聊,不过就是为了让他分神,拔桃枝之时不会过于疼痛。
桃枝离体,血箭跟着飙出。
神乐手中早便准备好了两块布,布上洒了一把香灰一样的东西。他立刻将这两块布一前一后贴在红莲的伤口上,又将里衣撕下半幅,紧紧地将伤口包裹好。
神乐的手法确实很不凡,被他用力缠紧的伤口,鲜血竟是慢慢地止住了。
红莲蹙眉道:“你给我涂的什么药。”
神乐道:“还是香灰,你放心,这回不会让你晕倒了。”
香灰有那么多的用处吗?怎么以前不知道?
睿广走后,风浪也渐渐平息了。路上并不曾遇到魔族,想必睿广只是偶尔外出,现在大概回去找他哥哥哭诉了。
船行了没多久,便遇到出外找寻红莲的苏摩族人,见红莲受了伤,忙返航回流光如素城。
才走到凝霜宫门口,海珠便由里面冲了出来,一见红莲半身浴血的模样,眼圈立刻便红了。
海珠身后跟着一个少年,少年身着月白长衫,生的甚是俊秀,只是望向神乐的目光却不太友善,正是海珠之兄雪月。
美人垂泪,自是让人忍不住由心底里怜惜。
红莲轻蹙眉道:“你哭什么?又不是第一次受伤了。”
海珠用丝帕按了按眼角,道:“那么大的风浪,你一个人驾着船出海,我实在是担心。而且,你才刚刚中了迷|药。”
说到“迷|药”海珠立刻看了神乐一眼,雪月也若有所思地看着神乐,这个人在这种情况下居然也能制出迷|药,实在是个对手。
神乐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也不能怪我啊,如果不是你们把我劫持来,我会逃走吗?若我不逃走,也不会有这种事情。
红莲也侧头看了神乐一眼,神乐眨眨眼睛,道:“要不你放我回去吧,我保证不说出是你劫持我,就说是我自己走迷了路。”
红莲哑然失笑,“你是当我是傻瓜还是帝释天是傻瓜。”
神乐苦笑,是有点不可信。
海珠道:“此人如此大胆狡猾,宗主不可不防。”
红莲盯着神乐不说话,神乐忙道:“我保证,再也不会给宗主下药了。而且,以后你们也必然会防着我下药,我想再下,也不可能了。”
红莲道:“让我放你也不是不可以,你只要告诉我,你到底有何本事,为何是我唯一的克星,只要我知道原因,我自是会放你。”
神乐满脸无辜地摊了摊手:“我若是真有本事,刚才便已经逃走了。在生死关头,我只能任人鱼肉,宗主再怎么不信我,也应该看得出来,我真的没什么能克制宗主的本领。宗主还是放我走吧。”
红莲微微一笑:“你就那么想走?”
废话,当然想走。我又不是来做客的,你把我当奴隶使唤,我怎么可能不想走。脸上却笑道:“倒也不是那么急,其实流光如素城的风光甚好,白日看着蓝天碧海,看久了,心胸都开阔了。晚上更是枕着潮声入睡,想不早起都难。只不过我出来的时日也长了,家父必然忧心不已……”
他话未说完,红莲便道:“既然流光如素城那么好,你就再住些日子吧!”
他转身向浴室行去,边走边道:“把我专为贵客准备的情人锁给他带上,然后把他身上所有的东西全部拿走,再让他过来伺候我沐浴。”
两边的侍女低声答道:“是!”
海珠微蹙眉,望向神乐。少年身上的衣衫零乱,里衣似乎被撕破了,头发也乱七八糟,即便是这样,却仍然美的令人窒息。
这明明是个男子,却有着令女子都汗颜的容颜。
原本海珠只因他的身份而对他心存警惕,现在却又多了一丝敌意。
她也不知这敌意是由何而来,只觉得神乐这人极为碍眼,碍眼到她甚至想要立刻便杀了他。
然而,她自是不能的,这是凝霜宫,这里的一切只有一个主人,那便是红莲。
红莲这个人,看不太出喜怒,做事十分大胆,看起来有些狂妄荒谬,但却总能一次次证明他就是有狂妄的实力。
他对她也不是不好,其实还是挺不错的,任由她自由出入凝霜宫,任由她处理宫中的庶务。两个人似乎很亲近,然而海珠却知道,红莲和她之间,其实一点都不亲近。
红莲并不耽于女色,却也不反常。宫中有数名姬妾,还有一些侍女也曾被红莲宠幸过,但没有一个是真正得宠的。
她曾以为红莲生性便如此淡漠,对所有的人都会是一样。
然而,她却由红莲望向神乐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不同。
那丝不同让她如鲠在喉,有一种想要呕吐,却又吐不出来的不自在。她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便比如现在,明明红莲被神乐算计了,他却似乎并不是很恼怒。却在发现神乐逃走后,冒着生命危险去找他。若是换了旁的什么人,只怕红莲早便笑嘻嘻地一剑杀了。
为何一直不杀这个人?是因为他的身份吗?
但若红莲真的那么忌惮帝释,便不会令人劫持神乐。
说不通,怎么都说不通。
那两个人一前一后向凝霜宫中行去,背影亦是和谐得刺痛人的眼睛。海珠的手下意识地握紧,她侧头看了看雪月,“哥,这个人不能留。”
雪月微微一笑,淡淡地道:“你下定决心了吗?”
海珠慢慢地点头,无论神乐有什么样的身份,他都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