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乐的口鼻中慢慢渗出鲜血,他伸手想要抓住未央,却觉得未央似在极远之处,身子无力地向后滑落。
未央连忙伸手,一把将他拽出池子。
神乐冰冷的身子一落入未央的怀中,未央就冷得哆嗦了一下,这人自己不产热的吗?身子竟似比冰水还要冷一些。
他有些踌躇,这可如何是好,主上还没有下命令说神乐可以离开冷泉,但他现在的样子显然不适合再回到泉水中了。
幸而一个侍者匆匆走来道:“那个奴隶呢?”
未央看看怀中苍白如死的少年,道:“快死了。”
侍者怔了一下,道:“主上说了,要他过去弹琴,快点把他弄醒!”
“弹琴?!我没听错吧?”
侍者道:“你没听错,其实我也以为我听错了,但主上就是要他去弹琴。”
未央很无语,只好抱起神乐,飞奔回他的住处。
神乐全身都湿透了,这个样子,自然不能去弹琴。
上一次原也是他为神乐换的衣服,但那一次,不过是换了外衣。
这一次,全身由里到外的衣服都要换。
未央心里是很膈应的,毕竟看样子,神乐是个断袖,即便是生得再漂亮,也无法掩饰他是个断袖这个事实。
未央可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只喜欢女人的。
但主上要听他弹琴,他现在这个样子,半死不活的,说什么也要把他弄醒再说。
他解开神乐的衣襟,手忽然停了下来,目光落在神乐的胸口,这是……
神乐的胸口位置有一个碗口大的伤口,这地方本应该是心脏才对。
但里面却不是心脏,而是一块青色的琉璃石。
琉璃石被雕刻成了心脏的样子,倒是惟妙惟肖,但那毕竟只是石头,不会跳动。
琉璃石外原本应该是肌肤,却覆盖着一层透明薄膜,似是有人施了术法。
怪不得这个人的身体会冰冷成这个样子,他……竟是没有心的。
他不由自主地按向那薄膜,一只手忽然抓住他的手腕,他怔了一下,神乐已经睁开眼睛,一双原本清澈似水的双眸此时透着血丝,如同困兽般死死地盯着他。
他迟疑了一下道:“我不是故意要看的,我只是想给你换衣服。”
神乐挣扎着坐起身道:“不要告诉任何人。”
未央下意识地点头,忍不住道:“为何?”
神乐默然,为何?他已是死人,现在的生命就像是偷来的。
死去的人不就应该堕入六道吗?为何他的灵魂未曾离体。而且,这个琉璃心又是谁放进去的?
他道:“总之,不要告诉任何人。”
未央猛然想起波旬令神乐弹琴,忙道:“你快换衣服,主上要听琴。”
一盏茶的功夫,神乐换了一身雪白的长衫,出现在卿何殿。
自在宫的人大多是穿黑色衣服,也不知为何,侍者送给神乐的衣服必然是白色的。
白色的长衫上以乌金线绣着几朵莲花,看起来无比的风流婉转。
波旬一如既往,懒洋洋地倚在榻上,只是面上却罩了面纱。
客座上坐了一个白衣人,月亮浅浅地照在这人身上,这人像是一团若有若无的影子。
是雪月!他果然与波旬勾结。
波旬似乎不喜外人看到他的容貌,只要有外人时,必然会戴上面纱。
进入殿内,神乐恭敬跪拜行礼,波旬淡淡地道:“这位客人想听你弹琴。”
原来如此,并非是波旬自己想听琴,是雪月。
神乐在琴前坐下来,弹了一首曲子。
曲子很普通,但无论是什么琴曲,由乐神弹出来,就会无比美妙动听。
一曲甫毕,雪月轻轻鼓掌道:“曲子不错,但我听说乐神弹得最好的是入阵曲,为何不弹奏一首入阵曲。”
“乐神”二字出口,殿内的侍者都有些意外,这个被主上偶然带回来的少年,竟是传说中天人界最美的那个乐神吗?
只是乐神不是已经死了百年吗?现在是复活了,还是未死?
神乐看了雪月一眼,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波旬,波旬曾说自在宫中不得弹奏入阵曲,雪月却要听入阵曲,那到底是弹还是不弹?
波旬的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身上,似乎完全没有为他解围的意思。
雪月皱眉道:“怎么,你不想弹吗?”
神乐道:“当然不是,贵客要听,岂敢不弹。只是我刚刚才从冷水中爬出来,手都僵硬了,只怕弹的曲子有辱清听,不知主人能否赐我一杯热酒?”
手僵硬了吗?刚才那首曲子可听不出来。
波旬挥了挥手,一名侍女便捧了一杯温好的酒过来。
神乐拿起酒杯,一口饮尽。
酒是温酒,落入他冰冷的身体里,似乎带来一丝暖意。
他手一用力,酒杯蓦然碎了,碎片全都刺入他的手掌之中,鲜血立刻便滴了下来。
托着托盘的侍女低低地惊呼了一声,神乐苦笑道:“这酒杯怎么那么容易碎。”
他望向雪月道:“抱歉,贵客,手受伤了,不能弹了。”
波旬注视着他鲜血淋漓的手,微微蹙了蹙眉。
雪月冷笑:“怎么,宁可把手弄伤也不愿为我弹入阵曲吗?那首曲子你只为一个人弹吗?”
神乐很无语,这也想得太多了吧!虽说入阵曲是为了红莲做的,但也是有其他的人听过的。
他做的曲很多,会弹奏的琴曲便更多了,若是为别人弹奏,不必一定要弹入阵曲的。
波旬也注视着神乐,为一个人弹?是谁?
雪月由衣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酒壶:“这便是苏摩酒,尊上想要这酒也不是不可以,只要用这个人做交换。”
雪月指着神乐,“把这个人给我,这酒便是尊上的了。”
神乐看看酒壶,又看看波旬,原来也是为了得到苏摩酒。
波旬一直沉默不语注视着他,脸上的神情高深莫测。
神乐道:“主人,这酒有毒。”
他一说有毒,一众侍女全都沉下了脸。
一名侍女望向雪月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毒害我主。”
雪月冷笑:“有毒?他说有毒便有毒吗?他只看了这酒一眼便说有毒,你们也相信他?”
这说的似乎也有道理,为何神乐只看了那酒壶一眼,便说有毒呢?
波旬淡淡地道:“你怕我用你来交换吗?”
神乐连忙摇头:“不是,这酒是真的有毒。”
雪月道:“我自小便是喝着这酒长大的,若是有毒,我岂非早就死了。”
神乐道:“你喝无毒,别人喝便是有毒。”
雪月哈哈大笑,道:“这可真是奇了。你宁可留在魔界也不愿随我走吗?天人不是与魔族仇深似海吗?”
一名侍女掩口轻笑道:“那你便不知了,这位乐神已经被我们主上的风姿迷住了,刚才他还跑去偷看主上洗澡呢!”
神乐很无语,心道:波旬你不能好好管管你的手下吗?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雪月颊边的肌肉抽了抽,偷看波旬洗澡!?
不是说神乐对红莲情深似海吗?因为红莲之死连初劫天人都不做了,宁可殉情。怎么才复活便偷看别的男人洗澡?
他将手中的酒壶放在案上,道:“酒便在这里,有毒无毒一验便知。尊上不若找人试一下吧!”
波旬的目光落在那酒壶上,微微一笑道:“你们谁愿意试?”
众侍女一滞,互相看了一眼。神乐道:“主人,这酒真的有毒,不能试。”
波旬冷笑,淡淡地道:“倒一杯给我。”
一名侍女倒了一杯酒,捧到波旬面前。
波旬拿起酒杯,看着杯中淡蓝色的液体。
酒的香气甚是清冽,不过是倒了一杯酒,却满殿清香。
这样的酒竟会有毒吗?
他微笑道:“我不信能毒死我,我来试一试。”
众侍女齐齐低呼,纷纷道:“主上,让我来试吧!”
波旬微笑道:“你们不怕吗?”
一名侍女道:“怕是怕,但不能让主上身陷危险。”
神乐在心里轻叹,走到雪月面前,拿起案上的酒壶道:“主人,我来试吧!”
他对着壶嘴灌了一大口下去,酒是好酒,入口酣香,回甘绵长,这酒若不是毒酒,那该多好啊!
波旬的神色变了,他不由坐直身子望向神乐,手中的酒杯也下意识地握紧。
神乐放下酒壶,转头望向波旬,唇角轻勾,露出一丝浅淡的笑。
众侍女失声惊呼,鲜血慢慢地由他的七窍中渗出,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中竟也流出了血泪。
波旬怒道:“这酒果然有毒!”
手中的酒杯掷向雪月道:“把他拿下。”
殿内侍女立刻便将雪月围了起来。
然而雪月却并没有逃走的意思,他呆怔地看着神乐流血的脸,怎会如此?苏摩酒,他由小喝到大的,怎会有剧毒?!
神乐的身子晃了晃,他勉力大睁着双眼,眼前却渐渐被血色模糊了。
有人似乎抱住了他的身子,他已看不清眼前的是谁,只闻到一丝淡淡的香气。
但不对,这香气不对,为何不是莲花香?
他伸手,抓住那人的衣袂,轻声道:“红莲!”
那人身子一僵,冷冷地道:“你在叫谁?”
是波旬,红莲的声音要比他明朗得多。
他苦笑,低低地道:“主人。”
波旬淡淡地道:“你的命是我的,我不许你死。”
神乐轻咳一声,血沫飞溅而出,鲜血溅上了波旬的衣袂,波旬皱了皱眉,他一向喜洁,很想将神乐推出去,但不知为何,竟是怎么都无法推出手。
神乐道:“主人,能否求你一件事。”
波旬道:“何事?”
神乐道:“若是……若是我能不死,主人能否赏我一个恩赐,让我看一看主人的胸口。”
波旬的身子又是一僵,真的是……太让人无语了。
一众侍女面面相觑,这人是被主上迷疯了吗?
神乐听不到波旬的回答,心中焦急,喃喃重复道:“只是看一下,真的只是看一下。”
他不知道他每说一个字,鲜血便迫不急待地由他的口中涌出来。
波旬注视着他越来越灰败的神色,自己也不知为何会答应,他冷声道:“你若是不死,我便让你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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