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夜晚,但因满月的原因,周围并不黑暗。月光如同水银般地倾泄而下,为大地披了一层银辉。
此时,那层银辉却忽然变得暗沉了,隐隐还透着一丝血色。
神乐不由地抬头,只见中天的那一轮圆月不知何时起,竟泛起了红光。
红光越来越甚,最终变成一轮红月。
雪月亦抬头看着月亮,笑道:“你此时还在找我麻烦,你便不担心你弟弟吗?遇魔身殒,这可是他谶言的最后一句。”
血月示警,此为不祥之兆。
他望向雪月:“除了罗刹族,你还勾结了何人?”
雪月笑道:“你何不自己回去看看?”
刚才两人一个跑一个追,已经离开忘川有一段距离,原本还能听到由忘川边传来的厮杀声,此时,周围却安静得可怕。
神乐心中一凛,若真的是魔族来袭,来的魔族必不是普通人。
他来不及再管雪月,收了红莲花藤,转身向忘川边奔去。
曼珠沙华的桥上,数名黑衣人抬着一个步辇缓缓行来。
步辇上垂了红色纱幔,里面隐约可见一个人影。
纱幔上以黑金丝线绣了莲花暗纹,四角垂着四枚黑色的莲花铃铛,行走之时,清脆的铃声便响个不停。
步辇旁跟着十数名少年男女,皆容貌俊美,神情悠闲,如同闲庭信步。
一名女子笑道:“咦,我们好似来早了,何不等他们自相残杀你死我活之时,我们再来坐收渔人之利!”
一名少年则笑道:“来早来晚有何区别,就这些人,主上一弹指,便能让他们烟消云散。”
夜叉和罗刹族人都有些汗颜,关起门来自己打是一回事,内斗的时候被魔族的人看到了则是另一回事。
无论两族之间有什么恩怨,当面对魔族之时,都必然要先放下。
夜叉族人纷纷拿出面具戴在脸上。
这是夜叉族的规矩,因夜叉族的男子生得过于俊美,在战场之上气势便先弱了几分,有时还因为相貌的原因,莫名地受到嘲弄,也不知何时起,夜叉族人上战场时便都戴上面具。
原本罗刹族与夜叉族是近亲,不戴也罢,现在魔族来了,大战在即,夜叉族人自然便郑重起来。
少年道:“好生奇怪,为何要戴这些丑陋的面具,难道是给自己壮胆吗?”
女子咯咯笑道:“这你便不懂了,这些夜叉族人无比自恋,自以为生得太美,戴面具就是为了遮住他们自以为俊美的容颜。”
少年嘲笑道:“这等相貌,也能算美?太好笑了吧!给我们主上提鞋都不配。”
步辇中人一直一言不发,任由座前的少年男女调笑。
那女子道:“子规在哪里?让他出来说话!”
要找出子规并不难,他虽然也着黑衣,但衣上以金线滚边,与其他的夜叉族人略有不同。他沉声道:“我便是子规,有话请讲。”
少年笑嘻嘻地道:“我们主上说了,他看上了娑婆彼岸,以后他要住在这里,你们立刻搬走。有不想搬走的,杀无赦。”
这话一出口,嘘声四起。
娑婆彼岸是两族的故地,虽然罗刹族脱离了夜叉族,却仍然还是一心想回到娑婆彼岸。
此时这所谓的主上却要将他们赶出去,难道他们不知夜叉族是天人界最强的两个战士种族之一吗?
子规道:“请问尊上是何人?”
女子哂笑道:“你连我们主上是谁都不知吗?当真是孤陋寡闻。”
一名夜叉族人低声提醒:“宗主,这人应该便是魔王波旬。”
这许多年,魔界一向是各自为政,互相谁都不服谁。魔王并非没有,但一直是个虚衔,据说是个挺淡泊的女魔头,也不太喜欢惹事。
然而步撵中之人,看身形,明显是个男子。
百年的时光,似乎有许多事改变了。
子规道:“你们只有屈屈十几个人,我们这边两族加起来有数百人之多。你是如何认为以十几人之力便能击败我们这数百人?”
少年笑道:“比人数吗?那自是比不过你们的,不过你们再多几倍的人也是无用。在我们主上面前,你们就是一群废物。”
他话才说完,一名夜叉族人忽然低声道:“糟糕,神通消失了。”
他这样一说,几乎所有的夜叉族人都神色大变。
因他们全都发现自己的神通消失,现在如同常人般软弱。
子规转头望向罗刹族人,只见玉藻神情凝重,见他的目光望过来,微微摇了摇头,显然神通亦是消失了。
为何这许多人神通会一起消失?
子规暗暗试了一下,体内空空落落,果然全无灵力,便如同多年以前,他还是一个常人之时。
他心中惊骇,竟能使数百天人一起失去神通,这魔族中人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
他施了一礼道:“请问,我族人可是中了毒?”
那少年笑道:“听闻子规是个很傲慢的人,但看起来你却还是很懂礼貌的。既然你问,我便不怕告诉你实情。这桥,你们可看到了,桥上的花是曼珠沙华,本应开在冥界的花。可笑的是这些罗刹族人,为了得到娑婆彼岸,居然想到和一个鬼联手。他们对那个鬼深信不疑,依着那鬼的指点,上了桥。但他们却不知,曼珠沙华对于天人便是剧毒。毕竟这许多年,曼珠沙华从来不曾在天人界开放,对于你们来说,不过是一种传说中的花。他们由桥上经过,沾染了花粉,又在与你们打斗之时,将花粉传给了你们。虽说只是一些花粉,不足以致命,却也足够令你们身体虚弱,无法使用神通。”
夜叉族人齐齐色变,一名夜叉族人怒道:“都怪你们,若是今日真的死于魔族之手,皆是因你等的贪心惹来的祸端。”
罗刹族人虽然汗颜,此时却仍然要嘴硬:“娑婆彼岸你们都占了数万年了,为何便不能让与我们?若不是你们一直占着娑婆彼岸不放手,也不会有今日的祸事。”
他们这边争吵,魔族的少年男女笑盈盈地看着,那女子道:“什么天人,我看和我们魔族也没什么区别。”
少年道:“正是,依我看,你们都归顺我们主上吧!反正你们的心性气度也狭窄的很。”
一名夜叉族人怒道:“让我们归顺魔族?痴心妄想,我便立刻死去,也不会入魔!”
他手中持刀,向着那少年冲去,似是想同归于尽。
少年笑道:“可真是不怕死,你现在和常人有什么区别,赶着投胎吗?连你们的五衰都等不及了。”
他衣袖轻扬,袖中飞出一道长鞭。
长鞭击在夜叉族人的刀上,那人一个踉跄,手中的刀便无法把持,飞了出去。
长鞭不停,鞭头忽然变成蛇头,蛇张开嘴,毒牙骤现,向着那人的颈上咬去。
那人大惊,但神通已失,竟是躲不过去。
幸而便在此时,一道点缀着红莲花的花藤飞了过来,卷住那名夜叉族人向后一拉,将那夜叉族人由蛇口中救了出来。
少年“咦”了一声,道:“什么人?”
只见一个黑衣人,由人群的后面走了出来。
这人穿着一个大得有些夸张的斗篷,整张脸都被斗篷的帽子遮着,看不清容貌,刚才的红莲花藤便是由他的袖内飞出来的。
少年皱眉道:“你居然还有神通?你是何人?”
黑衣人道:“我是何人不重要,但我在这里,你们是不能进入娑婆彼岸的。走吧!我不想杀人。”
少年怔了一下,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好狂妄!几时天人界又出了这么一号人物,真真是吓死我了!”
他口中说着吓死我了,手底下却一点也不怠慢,长鞭向着黑衣人挥去,蛇头亦是张开血盆大口,蛇牙尖锐如刀,似乎还滴着毒液。
黑衣人手中飞出一颗莲子,那莲子不偏不倚地飞入蛇头大张的口中。
莲子飞得甚深,原本张牙舞爪的蛇头忽然滞了一下,莲子已经飞入蛇腹。
那蛇的精神萎靡下来,软软地垂落。
少年大惊,叫道:“赤练,你怎么了?”
他手中的长鞭原本就是蛇所化,此时蛇吃了莲子,也不知是如何了,越缩越小,变成一条细细地小蛇,盘成一圈。
少年心疼不已,将小蛇捧在手中,叫道:“赤练,赤练,你是不是中毒了?”
天人们都有些想笑,这蛇一看便知有剧毒,此时少年却问它是否中毒了。
黑衣人温声道:“不必担心,他只是吃了我的莲子有些不消化,过几日便好了。”
黑衣人的声音很温和,即便是在此时,双方对阵,他的声音亦是沉静如水。
少年怒气冲冲地瞪了黑衣人一眼,拍着小蛇的后背道:“赤练,快吐出来,吐出来啊!”
子规笑道:“吐只怕是吐不出来了,不若你将它的肚子剖开,替它拿出来吧!”
一直与少年调笑的女子笑道:“你这人倒是挺厉害的,你为何也不敢露出本来面目,难道你也觉得自己帅得天怒人怨吗?”
黑衣人道:“并非如此,我面目可憎,不想辱人视听。”
女子笑道:“怎会,听你的声音,我倒觉得你定是个佳人!”
少年怒道:“相思,他伤了赤练,你替我杀了他!”
名为相思的女子笑道:“待我看看他生的是何模样,若是生得丑,自是要碎尸万段,若是生得美,我可是不杀的。”
少年道:“能美到什么地步?夜叉族人不是号称是天人界最美的种族,也不过尔尔。”
相思道:“你可别看不起人,夜叉族被称为最美,只是平均水平比别人强。有些族的个别人,还是生得很美的。再说,这个人,他的感觉有点奇怪!”
其实不仅是相思觉得黑衣人有些奇怪,少年也觉得他甚是奇怪。
到底是哪里奇怪,他也说不出来,就是觉得这人似乎与普通的天人不太一样。
相思一边说话,双手连扬,银光闪烁,数十枚银针向那黑衣人飞去。
她倒是不想杀了黑衣人,出手留了情面,银针所刺皆非要害。
银针飞到黑衣人面前,黑衣人手轻扬,手中忽然飞出了无数红莲花瓣。
银针刺中花瓣,便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