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这人彻底睡过去之前,嘴边那句含糊不清的呢喃还是让莫棠听清了。
“你是我的棠棠……”
于是眉眼微微上翘,莫棠意外地发现这一贯冷淡的人竟也有这样软乎乎的时候,不由得也软了声,心情极好地哄着这人。
“是你的棠棠,是你一个人的棠棠。”
一夜好眠。似乎是因为醉酒,穆千凉迟迟未醒。莫棠记挂着武屈山昨日说的话,便早早去见了自己这位“父亲”。
武屈山早料到她会来,嘴角仍然带着那抹惯常的笑意,说道:“你定是来问远征之事的罢?”
莫棠皱着眉,道:“父亲,这十年远征又是什么?昨晚你说要我跟着去,是真的?”
武屈山悠然解释道:“你才到北域不久,这里的一些情况自然不清楚。”
“很久之前开始,这里每十年便会降临一次特别的寒潮。寒潮来势汹汹,就算已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无数年的北域人不怕它,北域的那些灵兽们也会受寒潮的影响,找不到食物,也找不到可以躲避的居所。”
“久而久之,那些灵兽便会在寒潮来临之时,自然地联合在一起,形成兽潮,席卷人类的领地,抢夺储备的资源,瓜分战死者的残骸。”
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武屈山嘴角的那抹笑意忽而冷了下来。
“在我很小的时候,便能清楚地记得灵兽们冲破了城门,把我生活的地方踏为平地。我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把我的父母亲人吃得干干净净,把我所有珍惜的东西毁于一旦,我却只能躲在那干草堆里,悲愤到要崩溃,却还是只能躲在那里,甚至都不敢呼吸。”
“那时我便想,若我做了这北域之主,我定会让这些畜生血债血偿!”
“但那么多年都过去了,当初那场兽潮,有多少我化成灰都不会忘的畜生,我却再也没见过它们。可能是在哪一年的寒潮里冷死了,又或者,呵,因为年老体衰,被它们快要饿疯的同伴分食了。”
“这些我怨恨的,却没有足够长的生命去承载我的怒火。甚至可笑到,它们早早便死于自己悲哀的宿命。”
“那时我便突然清醒了,或许这本就这是一场迫于生存的战争。我们天生就处于对立面,在这场争斗之中,任何多余的情绪都没有存在的意义。同样的怨恨,可能在那些灵兽之中,也一模一样地存在着。如果是孑然一身的我,可能我就会那么放下,从此远远离开这里,去过我的潇洒快意。”
武屈山忽而从自己的回忆中抽离了出来,此时的他,眼里突然迸发出一股凌厉无比的光,铿锵有力地说道:“但既然是我接手了这场‘战争’,我便绝不会输。”
绝不会输。
“我为何要去体谅这些对手的悲哀?我只知道任何一个北域人的丧生都会让我心痛!从担上了北域之主的名头开始,这些人的悲痛,便都成了我的悲痛。他们的欢笑,也都成了我的欢笑。他们的生活,就是我背负的责任。”
“从五十年前我一统北域开始,我便定好了这十年远征。”
“每十年的时间,在寒潮来临之前,我的军队便会率先出击,讨伐在东边那片华杨林里栖息的灵兽。如此一来,就算寒潮如期而至,它们也元气大伤,届时的兽潮,也成不了气候。”
“靠着远征的法子,我的北域已经安稳地度过了整整五十年。”
武屈山说着,凌厉的眉尾轻轻扬起,毫不掩饰自己的自得之意。
而莫棠在一边听着,总算搞明白了这个远征到底是怎么回事。除此之外,她也有些惊讶武屈山居然会和她说这么多他自己的事。
武屈山又看向莫棠的眼,笑道:“自从做了这北域之主,我再没有像年轻时一样,把酒会友,无话不谈。”
“你让我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莫棠眨眨眼,终于明白自己已经被对方当成一个合格的树洞了。不禁汗颜这北域之主怎么才和自己认识一天就想要交心。
“十年远征对北域意义重大,不止你我,你的六个哥哥也会同行,此外还有我北域的许多名门重臣,也都会派人随行,你的未婚妻,也在。”
“当初念你实力低微,我本不打算带上你。但昨日夜谈,我又忽然觉得此行必然对你大有裨益,便决定带你同行。”
“你应该也听荀柳说过,你那六个哥哥没一个能让我省心的,我不放心把这北域交到他们任何一个的手上。你一定知道我对你的期望到底是什么,他们当然也知道。这次远征,你不要离我太远。”
武屈山顿了顿,突然话锋一转。
“你想同那穆姑娘成婚吗?”
什么?
话题变得太快让莫棠微微一怔,还不等她想明白武屈山为何要突然问出这句话,便又听得对方自顾自地说道:
“此番远征,她不可同行。”
“你的婚事,等回来的时候再定。”
莫棠闻言,眉头轻轻一跳。
“为何不能带上她?”
武屈山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我以为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