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了这一切的莫棠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泛起的一丝悲凉。
她甚至不能明白,为什么这个试炼要她救的是这村子里的村民,这些人都有着让她厌恶至极的嘴脸,甚至一想起自己之前救下的那两个村民,便隐隐有些后悔。
这些恶心的人,甚至直到现在还没有真正悔改的人,凭什么要他们解脱?莫棠一向爱憎分明,对讨厌的人也是厌恶得纯粹。此时的她甚至有一种冲动,她想放弃这所谓试炼,而不是违背自己的本意去搭救这些人渣。
既是这么想的,莫棠也是准备这么做的。但在彻底放弃之前……她想把这个男孩救出来。
这大概是唯一为那女子的死去而真正悲伤的人吧。
仍在抱头痛哭的男孩只感觉身子突然一轻,茫然地抬头,竟看见了自己的身躯。他惊讶地张了张嘴,显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莫棠慢慢走到他面前,轻轻揉了揉这小孩的头,也让李小灿发现了这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姐姐。他眨眨眼,冥冥中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终于死去的事实。
“姐姐,你就是奶奶说的神使大人吗?”男孩问道。
奶奶?莫棠扬扬眉,猜到男孩说的应是给了她钩锁的那位村头老妪了。难不成那老妪竟是男孩的奶奶?
莫棠并没有过多探究这两者的关系,只是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自己这身份设定。
谁知见她承认后,男孩立马两眼放光,激动道:“那你一定可以救她对吧?你可以救救她吗?”
莫棠愣了愣,迟疑道:“她是……?”
“花轻梦,从这山崖落下的那人。”男孩认真道。
原来,那女子叫花轻梦。莫棠往崖下望了一眼。
“我……救不了她……你该知道的,她那时就已经死了。”莫棠看着男孩的眼。
男孩却点点头:“我知道的。但是,姐姐……她这并不是真的死去了吧?虽然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但是我知道,她的死和真正的死不一样。她和我们一起被困在这里。”
“你的意思是……”莫棠微微蹙眉。
“神使姐姐,你能让她和我现在一样吗?”男孩眨眨眼。
他隐隐可以感觉到,自己现在的状态,才是真正的死亡。
男孩的话让莫棠陷入了沉思,那勾魂的钩锁也可以勾去花轻梦的魂灵吗?她之前没有尝试,便是因为一旦魂灵出体,这些人的魂灵便可以触碰到她。要是真的把花轻梦的魂勾了出来,以这人没有神智的状态以及可以一击把武珏震伤的实力,莫棠怕自己也会被其抹杀。
不过到底会怎样也都没办法了,她的三次机会都已经用完了,在刚刚把男孩勾魂之后,那锁链便已经自己化为了齑粉。
而且,若是花轻梦一死,这轮回的关键一环便没有了,这所有的村民,也就从其中逃了出来。莫棠不确定这是不是那可怜的女子想要看到的。
但她还是有些好奇,向眼前的男孩问道:“你为什么想要那花轻梦姐姐死?”
虽然寻死是花轻梦本人的意愿,但对于一个这么大的孩子而言,之前在悬崖上的那一推,实在是太过果决且超出常理。
男孩抿了抿嘴角,答道:“我不知道那时姐姐为什么会想寻死。”
“但是我一看到她那样的眼神,我就好像……看到了我自己。”
男孩从出生开始便一直生活在这村子里,因为他,母亲难产而死,父亲因此厌恶着他,他得到的所有关怀都来自唯一的奶奶,会一针一线帮他补好不小心摔破的裤子,会不厌其烦地叮嘱他好好吃饭,会轻抚着他的后背低低唱着儿歌哄他入睡。
但这样的关怀对他来说太过短暂,就是那么突然的,毫无征兆的,有一天奶奶突然疯掉了。那个会慈祥地叫他“小灿”的人不见了,奶奶成了村里人人嫌恶的“疯婆子”。
他也从未想到,从被奶奶照顾成长到反过去照顾奶奶,他竟只花了一天。
这些,其实都没什么。让他最难过的是由此紧跟而来的孤独。
有个疯了的奶奶,让他成了村里的小孩共同嘲笑排挤的对象,其实,也许,大家并不是那么讨厌他,但小孩子,总是热衷于树立一个假想敌来给自己平平淡淡的生活添一点调剂。大家热衷于从他这里找到一点乐趣。
同龄人没人理他,唯一关心他的人也已经神志不清,开口想要找一个说话的人,父亲却从不给他任何回应。他猛地发现自己竟然只是孤身一人,以至于就连想说的话,也只有向没有生命的花草倾诉。
他不过是个再平凡不过的,被孤立的小孩。没有特别的理想和追求,只日复一日地在这小小的村子里消磨独属他一人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