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等过了年,我再换回去。”虞鸣蝉忙解释说。
方晓笑笑,也不说什么。
虞鸣蝉在一边坐下来,开始喂方晓喝粥,方晓却有些苦恼的:“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才几天?”虞鸣蝉说。
这时门外黄行文忽然闯了进来,他看一看虞鸣蝉,笑了起来:“虞小姐这样漂亮多了。”
“多谢夸奖。”虞鸣蝉笑笑。
黄行文:“不过小方是对的,你这个样子,不要说日本人,连我都想抢回家。”
虞鸣蝉白了他一眼:“有胆子你就来抢,我的枪子可是不认人的。”
黄行文哈哈一笑,问方晓:“怎么样?好些了没有?”
方晓笑笑:“能吃能喝,就是不能动。”
三人正说笑着,忽然只见高一山脸色铁青,手里拿着一张报纸走了进来,他目光里充满了愤怒,一见黄行文,就指着他大骂起来:“你们这些军人,无能至极,简直就是中国人的耻辱。”
黄行文登时愣住了:“高先生,又是谁得罪您了。”
高一山把报纸递给他:“这是周县长刚拿给我的,南京的报道,你自己看吧。一群废物、饭桶、造粪机,老百姓白养你们了。养条狗还会看家护院呢。”他说完怒冲冲的坐在了一旁,在那里发一会呆,却怒气难消,猛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黄行文接过报纸看了一会,瞬间脸色变了,慢慢的涨得通红,破口大骂起来:“真是他娘的畜生。日本鬼子,我和你势不两立。”
方晓和虞鸣蝉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二人,黄行文将报纸递给虞鸣蝉,眼睛里却有一种要杀人的冲动,只在屋子里来回不停的走来走去。
虞鸣蝉看时,原来是一张香港报纸,详细记述了现在南京正在进行的大屠杀,最醒目的是转载《东京日日新闻》报道两名日本军官的“杀人竞赛”。而亲历南京屠杀的美联社记者麦克丹尼尔说,“我对南京的最后记忆是死了的中国人、死了的中国人、死了的中国人。”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凝重沉默了,都难以抑制心中的怒火,但又感觉悲哀和无力。过了老半天,虞鸣蝉才说:“高先生,这个日本人,是不是什么独特的人种,天生就这么凶残?”
高一山一怔,脸上的怒气微微收敛,沉思了一会,摇头说:“独特的人种?我看不见得。我是不相信人种论的,说什么有的人种天生就格外凶残,有的贪婪无耻。这完全就是胡扯。其实这就是人性。”他说到这里站了起来,“这是战争,任何战争,都会把人性最深处的恶和丑陋无止尽的释放出来,屠杀平民,历史上历次战争,谁没有干过?美国人几乎灭绝了北美的印第安人,西班牙屠杀阿兹特克人、毁灭玛雅文明,英国绅士屠杀印度那些殖民地的平民还少吗?更不用说十字军东征了。战争没有道德,没有法律,只有人性的丑恶。可是谁叫你们这些军人无能呢?”
黄行文不觉羞愧的低下了头,虞鸣蝉想了想却说:“可是我听说,日本人因为自小严酷的教育和独特的文化,造就了他们比一般的民族更为残忍。尤其是军人,据说他们在部队里,不但军官,甚至老兵都可以肆意侮辱新兵,而且军官不但不管,还纵容他们,认为这是对士兵的一种锻炼。这导致日本军人极度压抑,性格扭曲,所以很容易变得野蛮。一旦释放,就会变成以折磨他人为乐的虐待狂。”
高一山听了顿时笑了起来:“虞小姐,想不到你对日本文化还有如此了解。你说的,也许是一个方面,但我觉得,日本人在南京的屠杀,应该是有更深的战略意图的。”
大家都是一愣:“战略意图?屠杀还有什么战略意图?”
高一山想了想说:“我这个只是猜测,姑妄言之,你们姑且听之。我觉得日本,从一开始对中国的占领,就是在很拙劣的模仿当年的满清入主中原,比如从东北入手,占领蒙古,形成所谓的满蒙生命线。这个是不是很眼熟?当年满清就是靠着满蒙以及朝鲜作为基本盘南下的。而进入中国之后,满清又是通过什么方式最后征服了中国?”
“屠杀。”黄行文目光中闪出一丝精芒。
高一山点点头:“不错。不服,就杀得你服。所以我觉得,南京的屠杀,应该是日本为了彻底征服和统治中国的有目的的战略计划,比如这个杀人竞赛,不但得到了其长官的鼓励,并且公开报道,被媒体称为皇军的英雄。日本的新闻管制是很严格的,没有高层的许可,这样的新闻完全没办法报道出来。可见这根本就是日本高层怂恿和鼓励的结果。是日本既定的国家战略。而且更有意思的是,当年搞扬州十日的是满清的亲王多铎,于是日本人也就从国内调了一个亲王过来主持,这位就是现在的上海派遣军司令官朝香宫鸠彦亲王,他是在12月取代了松井石根的,也正是他在南京下达了杀掉全部俘获人员的命令。这些日本蠢货,不但在依样画葫芦,连细节都在模仿。”
大家闻言脸上不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虞鸣蝉说:“扬州十日之后有嘉定三屠,这么说来,日本人的大屠杀不会停止?”
高一山说:“当然,日本人和满清、蒙古一样,也是小族,以小族临大国,蒙古和满清当年都有先例,所以他就照着来。但这些日本的战略家和智库忘记了,现在不是中世纪的东亚封闭环境,现在的世界全变了,欧美在外环视,而中国,说实在的,民国什么都干得一团糟,唯一做的一件好事,就是觉醒了民族意识,满汉蒙藏回,当年在家里你杀我,我杀你,兄弟间纷争不休,只有到了民国,才真正有了中华民族这个身份上的认同,这与当年元灭宋,清灭明是完全不同的。日本人真是蠢到了极点,几百年前的经验现在一点也不变,就拿来照葫芦画瓢,看来日本人的那些战略家和思想家要么脑子有问题,要么就是些还沉浸在几百年前历史里的老古董,根本看不清时代,这些家伙,迟早会把日本推进深渊,死无葬身之地。”
大家呆住了,方晓问道:“先生的意思,英美可能会介入中日战争?”
高一山说:“废话。当年八国联军进入中国,这么好的瓜分中国的机会,据说中国民间都有老百姓在传说,瓦德西(八国联军统帅)大帅要做皇帝了,结果还是黄了。为什么?列强互相牵制。日本人却想独吞中国,组建一个潜力比美国还要可怕的国家,世界上谁能容忍它?除非它有当年秦国那样一国敌六国的勇气和实力,不然,它就等着欧美收拾了德国后,被世界列强一拥而上绞杀吧。日本的战略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他说着摇摇头,一付极为鄙视的模样,最后冷笑说:“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说的就是这种人。”
黄行文愕然:“这么说来,中国——中国还有胜利的可能。”
高一山说:“当然,现在又不是明末。现在是春秋,每个国家都互相牵制,牵一发而动全身,看不清这一点的,迟早倒大霉。”
他这一番话说得大家不由心中又热切起来,从上海到南京,大家一路败退,真的是完全看不到任何胜利的希望,但经过高一山这样一分析,大家不觉又有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