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新的进攻
第二天,天彻底放晴了,昨天夜里结了霜,积满了泥水的战壕变得寒冷彻骨。金色的阳光从大海之上穿破晨雾,无数的金线交织在黄绿交错的原野,给人带来一丝温暖。但这温暖之中,轰鸣的飞机马达声响起,炸弹落了下来。
“我们头顶全都是鬼子的飞机,炸弹就像下雨一样,然后就是无数的机枪子弹从天而降,就像一阵阵狂风扫过。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也和它们对射过,但损失更大;我们只能一边躲着他们,一边和地面上的鬼子拼命。我打了14年仗,一直引以为憾的就是没有打落过一架鬼子飞机。”后来有老兵如此回忆说。
中国军队严重缺乏防空经验,尤其是那些临时拉壮丁来的新兵,在日本飞机的轰炸之下,很多人惊慌失措,四处奔逃,结果死得更快。
方晓也没有任何办法,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干什么,唯有干挺着挨炸。战壕里到处都在爆炸,到处都有航空机枪在扫射,所有的人生和死现在只能靠运气了。
但有人终于愤怒了,一个被炸断了一条腿的士兵嚎叫着,在血泊里举起了手里的三八□□,他执着的对着天空的飞机,放了一枪,然后又用满是鲜血的手指颤抖着压上子弹,拉动枪栓,又放一枪。
孤独的枪声在日军飞机的马达轰鸣声和航空炸弹的爆炸声中显得如此微弱。但它总是倔强的一枪接着一枪。无疑这是徒劳的,但他就是这样不停的开着枪。
一架日军飞机似乎是感应到了这个可笑的枪声,机头猛地下垂,凄厉的轰鸣声中,一颗航弹落了下来,“轰”的一声,整段战壕都几乎飞了起来,烟雾很久才散去,枪声这才停了,那个士兵已经被炸得不见了踪影,只有一根弯曲的三八□□枪管沾满鲜血落在泥土之中。
但很快不知哪里,又有一架重机枪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腾腾腾”的声音显得枯燥而又充满了愤怒,子弹链在空中的轨迹如此单薄,可是它却给战壕中的士兵带来了安慰,我们还在抵抗。
两架日军飞机在空中盘旋着,似乎在寻找这一架不知死活的重机枪的踪迹,可是越来越多的士兵行动起来,有人将捷克轻机枪架在同伴的背上,开始向空中拼命射击;有人则用手中的□□瞄准天空。谁都知道这是徒劳的,□□打不了飞机,只会增加更大的伤亡,但战场从来就不是个理智的地方,在一股疯狂的气息之中,大家下意识的爆发了,我们不能就这么看着,总要做点什么才好。要让人知道,我虽然死了,却从没有屈服。
方晓感到自己的心在滴血,他大叫着,不能这样啊。这都是他的兄弟,可是他又能如何呢?连他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四周只有无止境的轰响。他最后沉默了,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又一个,满怀着不甘和愤怒倒下,他的眼眶中不由自主的含满了泪水。
飞机终于飞走了,然而新的地狱很快又降临,日军阵地上升起观测气球,观测手挥动旗帜,各种口径的炮火落了下来。
“轰,轰......”阵地上腾起漫天的尘土,刹那之间,整个战壕从地面到空中数米的空间都被烈焰所笼罩,山丘上无数大石被翻上了天空,浓浓的烟雾盘旋翻滚着,最后聚集成一道庞大的蘑菇云升腾而起,遮蔽了整个天空。
从一个地狱到另一地狱,方晓躲在一个弹坑之中,那种无尽的折磨再一次到来了。他这时候几乎已经麻木了。听说有很多在战场上极为勇敢的士兵在退下来后就会立刻当了逃兵,尤其是在日军炮火下幸存的那些老兵,因为他们实在不愿意再感受一次那种干挺着挨炸的折磨。太难受了,无穷无尽,好像永远不会停,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我们的炮呢?我们没有炮吗?”吴小东蹲在地上愤怒的大喊着,拼命张大口,但他的声音谁也听不见,每个人都只感觉眼前一片血色,嗡嗡嗡的盲音无休无止的在耳边轰响。
“鬼子上来了。”
炮击整整持续了一个小时,阵地上烟雾还没有散尽,就有人大喊着。
“敌我两军的交战距离,一般取决于□□的射程,但是日军发起的阵地战,步兵之间的交战距离大部分都是600米以上,他们以疏散队形不断前进,慢慢杀伤我军人员,等到步兵距离两三百米的时候,我军才会开始发动进攻,甚至指挥官会让日军更进一步,150米、100米,最终开枪,如果是要投大量手榴弹的话,距离会更近,远一点的70米,一般都是30—50米甚至更近。”沈言的日记如此记载,但这只是最理想的状况,沈言说:“在日军飞机轰炸和远距离炮击的时候,我们根本连日军的影子都看不到,因为日军这些武器的射程都是超过千米,我军只能干看着挨炸。所以,我们连和日军步兵近距离接战也是一种奢望。”
所以鬼子上来了并不是坏消息,对中国军人来说,这是唯一能打中鬼子的机会。
不过这个机会真的要用无数的生命去搏杀。
日本人以中队(连级)为单位。一次就出动了两个中队,在两辆95式坦克和两辆轻型装甲车的掩护下开始进攻。
虽然小日本的坦克很垃圾,但就是这样的垃圾坦克,对方晓他们来说,也是噩梦一样的东西。战防炮太金贵,由师部掌握着,他们没有任何反坦克的专业武器,唯一的办法就是拿人命去填。
“重机枪,集中火力,打坦克后面的步兵。一定要把坦克和步兵隔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