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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第六十二回 思帝乡

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叶骁腰间横刀已然出鞘,只听数声金铁交鸣,血花四溅中一片惨叫,他已抢出帐外!

羽林卫诸人看他提刀抢出,略一愣神,身旁士兵已经拔刀杀上,只听连声惨叫,数名羽林卫扑倒在地!

叶骁杀出一条血路,直奔拴马的地方,几刀下去,把所有的马都放了,一声唿哨,他那匹纯金色的宝马和雪花全都冲了过来!

骏马奔驰而至的瞬间,他抓住马缰飞身上马,单脚蹬在马镫上俯身一抄正好把雪花抄进怀里,他头也不回,抱着雪花矮身伏在马上,向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片刻之后,他身旁追来一骑,叶骁一瞥,是羽林卫首领,满脸是血,也不知道受没受伤。

羽林卫首领的这匹马获赠于弥兰陀,神骏不下于他的这匹,故而能并辔齐驱,叶骁在风里嘶吼着问了句其他人呢?首领沉痛地摇摇头,做了个拦截的手势,便垂下头去。

叶骁清楚,余下的人恐怕都为了阻挡追兵而牺牲了。

他没说话,只是伏下身子,抱紧了怀中的黑狼。

荒漠上的雪是干的,马蹄踏上去就一个松松的窝儿,风一吹一会儿就抹平了。

风越来越大,追兵的声音很快就听不见了,但叶骁不敢稍停,他辨别了一下方向,心内估算一下,朝丘林部的方向全力奔驰,足足到半夜,看到前方有个避风的土坡,两人过去,让马歇歇。

羽林卫首领叫黄胜,没受什么伤,就腕子上被削了一块。

叶骁松了口气,仔细问了情况,原来异变一生,羽林卫训练精良,立刻反应,为叶骁和黄胜断后,加上叶骁放跑了所有马,所以追兵起步就晚了很多。

说到这里,黄胜偌大一条汉子握紧双拳哽咽了一声,说不出话来。

叶骁知道,现在还没有跟上来的人,只怕凶多吉少了。

他胸内郁愤之极,喉头抽动,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给他包扎完毕,重重拍了他肩头一下。

叶骁着手清点物品:他身上穿的缂丝雀纱鹤氅,里头俱是最上等的裘衣,防水隔寒,即便是这边的天气也抵得了。

黄胜冲出来的时候随手捞了几包东西,运气相当不错:一床野宿的褥子和一包干粮,叶骁估了一下分量,够他们两个吃上三天。黄胜身上也是上好的裘皮,和着褥子没有火也能勉强在野外生存。

此外叶骁的马鞍暗袋里放着一些散碎点心、肉干和一囊酒,贴身荷包和丝囊里有他的行印、吊命的山参、拔毒的珍珠和金创药这些零碎。雪花叼出来的是他平常就备好的牛皮袋子装的急用包,里头有一捆肉干、一瓶石火脂,本来还是他从显仁帝库里挖出来给沈令晚上看书用的,这一小瓶自己就能烧几天几夜。

一停下来,叶骁就让雪花去找树枝,这一会儿工夫,它陆陆续续叼来一些干透的梭梭草——荒滩上只有这种植物能活下来。

叶骁清出块地面,让两匹马围着人躺下,把雀纱鹤氅和那块褥子罩在上头,里头就围出一小块又暖和又不透风的地方。

他把干透的梭梭草架好,淋上一点石火脂,生上火,他把牛皮袋子折了折,弄成一个锅子,舀了干净的雪放进去煮,看着煮化了,丢进去一片“天吴鳞”,净了水,放了干粮肉干。

看他起身,黄胜忙要起来,他说我要做的事儿你干不了,便让黄胜看着火,自己和雪花出来。

今天风大,天上没有云,天空跟洗过一般,他穿了黄胜的裘衣,根据星辰辨别方位,一边跟着雪花走一边盘算。

兰氏据点那边还有吴辉的兵,肯定去不得了,他估算一下,自己现在离丘林部的领地最近,大概有五百里,但他能想得到,对方也想得到,这条路怕是有危险,但剩下的东西根本不够支撑去别的地方,只能咬咬牙,争取三天内赶到。

但是这次是怎么回事?沈令先回列古勒,他怎么样了?难道是京里出了变故?可是什么样的变故能让流霞关奉上谕派人来捉拿“杨峰”而不是“叶骁”?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他想,难道是钱孙河狗急跳墙?那他怎么调得动士兵的?他百思不得其解,正兀自出神的时候,雪花咬了咬他的衣角,他低头一看,雪花已经把他带到一大片梭梭草前。

他让雪花衔着火折子,仔细选了梭梭草最嫩的部分,雪花在地上捡干透的部分,叶骁抱了一大蓬往回走。

回去的时候肉粥已经煮好了,两人唏哩呼噜喝完,叶骁往下面又加了把火,把肉干放在下面,上头放了梭梭草的嫩芽。

黄胜把犹自温暖的草灰抹在地上,叶骁把身上那件雀纱鹤氅和黄胜的裘衣罩在外头,褥子铺在草灰上,肉干煮烂喂了雪花,他等皮囊里的水凉了凉,喂给马吃。

两匹良驹平常哪受过这委屈,不满意地咴咴了两声,喷着响鼻,不甘不愿地把那堆梭梭草糊糊吃了下去。

叶骁情知这点糊糊压根不够,糊弄一下罢了。

他看着星星算了一下时间,到天亮还有三个时辰,吴辉那边找到他们这个方向早晚的事,但是天亮前估计还没事。

黄胜坚持守夜,他便睡了过去。

到快天亮的时候,他猛然惊醒,黄胜正要推他,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旁边粥已经煮好了。

两人吃饱,喂了马和雪花,起身上路。

两人又行了一天,

他出了一会儿神,忽然想,现在沈令还好么?他逃出去了么?他心里想,为什么现在这种时候,我不在你身边呢……

阿令,我想你。

十月十六,傍晚时分,有人造访流霞关牧副监何颖文的府邸,说自己乃是蓬莱君的门客,特来求见。

何颖文正要陪女儿怜蘅吃过晚饭,一听是蓬莱君的门客,连忙请到外书房。来人是个黄衫麻脸的高瘦汉子,其貌不扬,但是气度不凡,手中金牌乃是蓬莱君门下二等门客所持——虽说是二等,已经是可以单独求见蓬莱君,并且能独立办事的等级了,何颖文自是不敢怠慢。

来人叫郑春发,自称是北边为蓬莱君跑个腿,顺便受君上所托,来看看怜蘅。

语罢奉上一方锦盒,内里是一幅极好的貂皮,说是蓬莱君赠给怜蘅,为她缝一件小斗篷。

何颖文连忙拜谢,整饬一桌干净酒席,一定要留郑春发在府里多住几日。

郑春发却不过,只得今晚落宿,说到这里,郑春发话题一转,恳切地说有事相求。

原来这几日城里不知道怎的,搜查甚严,平日里放百条船出去,现在只放十条,由此上回丰源京的船票极其难购,郑春发在流霞关内并无熟人,但又着急回丰源京,便硬着头皮来撞何颖文的木钟。

何颖文凝神想了想,说我不能保证,只能为先生尽力斡旋一番。

第二日一早,何颖文找到郑春发,说为他想了个办法,今日傍晚有一艘往丰源京运送牛羊的漕船,现在押漕船的副船上还有一个空房间,为他谋到了。

何颖文面有惭色地道;“虽然是副船,大部分诸人,底层也装了畜牲,怕是不够安静整洁,或者学生再去找一艘船?”

郑春发一听大喜,连忙拜谢,何颖文致送了一整套整洁被褥等等,陆上吃的路菜点心等等,亲送他到漕船上。

流霞关这几日勘验忒严,即便是何颖文亲送,兵士也再三核验了身份,确认无误,才放他们上去。

何颖文走后,又有人上船查验,为首的一个拿了一卷画像,上头画着个清俊男人,旁边写着要犯二字,挨个人对着脸仔细瞅,到了郑春发这里,验过路引和蓬莱君的令牌,他好奇地看着画里的男人,一口丰源京轻飘飘的口音,问这是谁。

领头的人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呵斥了一句,他点头哈腰地往人家袖子里塞了一吊钱,领头的人才勉为其难地告诉他,画上的人叫沈令,是个逃脱的要犯,正在通缉捉拿。

等这伙人下去,傍晚水门关闸之前,船缓缓驶出流霞关。

郑春发推开窗户,往外看去,麻子脸上一双眸子显出一种与他毫不相称的盈润。

他冰冷地看着逐渐在夜色里模糊而去的流霞关水门,眯起了眼睛。

十月十九,漕船离了流霞关所在的燕州,郑春发在林州跟船头说自己还有事要办,下了船。

他投宿前,特意牵着马去林州城门附近的公告处瞥了一眼,各种榜文之间并未见沈令的通缉令,他唇边一缕冷笑,投宿到城门边一个小客栈。

宵禁时分,他紧闭门窗,对着铜镜,慢慢地剥下面上的“脸皮”——

“郑春发”那张麻子脸的下面,赫然是通缉令上,沈令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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