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来的水呢?
他仰头往上看,棚顶羊毡干燥,没有潮湿变色,他疑惑低头,一滴水珠落下,在空盘里溅起小小一痕。他有些迟疑地摸了摸脸,却是满把热泪。
原来,他哭了啊,那是他的泪水啊。
家破人亡之后,他便再没哭过。
他几乎忘记了流泪这件事。这么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哭,毫无所觉,眼泪就这么淌了出来。
他为叶骁,洒尽心头血,拼却泪阑干。
沈令心里忽然有些好笑起来,他唇角勾起,眼泪却止不住。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他忽然想到:叶骁倒是很容易哭得很。
他终于笑出来,微微闭眼,泪水滴答滴答落在掌心。
沈令仰头咽了应神丹,泪水从眼睛里涌出来,顺着面颊划到鬓发里。
沈令想,三郎,我为了你哭,为了你笑,为了你欢喜哀伤怨怒痴嗔——三郎,我只有你了。
十一月十七,蓬莱君回书,黛颜所缺的物资不日就会到。同时,他已经向白玉京求援,这次事关重大,支援的人应该很快就到了。
看到白玉京会来人,黛颜心中稍宽,他看着手里的物资单,分外感激当年生怕叶骁受委屈而拼命给他塞东西的自己……列古勒现在全靠那几十大车东西挺着。
十一月二十,叶骁高烧五天之后,身上开始发痘。
十一月二十三,随着叶骁去搜索陶复的十名禁军中,陆续有人开始发热。而同一天,白玉京的人到了——
领头的是南庄,看着笑眯眯的中年富态男人,黛颜这么多天心中终于一松。
南庄带了一百多人过来,全是他座下精选出的弟子,比之列古勒的土方大夫不知道高了多少。
南庄这次不计前嫌,尽心尽力,坐下弟子一下马立刻开始工作,分工明确,有条不紊,其中一些医学防疫理念大胆创新,即便出身黛家这样三百余年的医学名门,黛颜一观之下也大受裨益,互相交流,年初那些在滇南的芥蒂也就烟消云散了。
南庄仔细询问这次事由起因,他提出要见韩十二,黛颜忖度了一下,韩十二这人虽然疯,但爽快,该说的早说完了,便带南庄去见韩十二。
南庄问的全是关于“瘟种”的问题,问完出来,便和黛颜去看叶骁。
进到帐内,黛颜踌躇了一下,决定这种时候还是说实话的好,他拉住南庄,悄声道:“南师,有一件绝密的事情,我想了想,还是要告诉您。”
他语气沉重,“南师……‘瘟种’十瓶,但,只找到九瓶。”
听了这句,南庄那张一向笑眯眯的脸刹那敛去了所有表情,他低头沉思片刻,只简短道了一句,随机应变吧,便掀开帷幕,走向叶骁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