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出去之后,找来随从一问,便径自走到旁边一幢木屋。屋内一人,火色裘衣,清雅面容,却是冯映——刚才斥候来报的,就是北齐唐庐王只带了一队侍从,谷外求见。
沈令讶异他为何此时出现,又觉得自己骗了叶骁这件事即将摆在面上,既算叶骁不知情,他也觉得羞耻愧疚,整个人如芒刺在背一般。
他行了礼,“……殿下安泰。”
冯映没和他客套,他咳嗽了一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巧玉瓶,“我自己配的药,‘昔日芙蓉’。取适量调水饮下,体重百斤一分,饮之则心绝脉停两日夜。百斤两分则五日夜,服下一个时辰后起效。若用到百斤两分以上,服之既死。”
沈令明白,他就是靠这个在列古勒假死。张大户也是被他灌了这个东西而死。
看他收好瓶子,冯映淡淡地道:“恭喜沈侯大仇得报。”
沈令一愣,随即意识到他说的是沈令行的事,心中感叹冯映果然对自己领地内的事情了如指掌,低声应了声是。
冯映看着他,一双眸子冷而亮,他长叹一声,说,沈侯,这就是国之将颓。任何人都可以在我的土地上开战,而我无能阻止。
沈令听到这里浑身一悚,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整个人像是犯了错的小孩一样,紧紧揉皱了袖口。
冯映咳嗽一声,慢慢地继续道,“我只求沈侯一件事,若有下次,还请如此次,务必将战场选在人迹罕至之处,勿伤我子民、毁我田苗。”
语罢,他起身端端正正地向沈令行了一礼,一躬到地,沈令唬了一跳,疾走到他面前,单膝点地,握着他手,急急地道:“殿下!是我错了!”
“你没有错。你是塑月之臣,这么做毫无过错。”冯映费力地把沈令拉起来,微微抬头看他。他笑了一下,拍拍他的手。
沈令只觉得满嘴苦涩,他本就拙于言辞,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话来,却又觉得和他待在一处实在太过羞愧,便寻了个去看看叶骁的借口,走了出去。
冯映只看着他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等沈令走后,木屋内寂静了一会儿,弥兰陀才慨然道,“沈侯这个下马威,着实厉害。”
“沈侯在天下名将之中,只怕位在第一。这次是符青主运气好逃过去了——不过能杀了一个沈令行,倒也更好。”叶骁含笑,看向弥兰陀,“之前在大屋遇到弥王,我忽然就明白了一件事情。”
他一双深灰色的眸子看向弥兰陀,微微一笑,“通过土匪和流霞关倒卖军需的主顾,不是北狄,而就是弥王吧。”
弥兰陀笑而不语,叶骁也不在意,继续道,“那弥王约我来这里,就有意思了。我妄自揣测,弥王是认为这帮土匪和流霞关或是胃口太大或是动作太大,这条线有被发现之虞,所以坐视他们被歼。但本可以不留线索,弥王却在这里等我,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弥王在判断,我会不会成为你的下一个交易对象。如果可以,皆大欢喜,如果不成……我揣测,弥王麾下铁骑,应该就在附近待命,随时准备取了我人头去,对吧?”
弥兰陀鼓了鼓掌,“我早说过,天下三贤王该有殿下一个位置的。”他顿了顿,“那,殿下,愿不愿意继续和我交易呢?”
“为什么不呢?”叶骁一笑,“塑月本就打算扩大边市。大家各取所需,还不用这帮卖国贼中间获利,而且如果交易对象是弥王,塑月甚至可以让弥王独占边市。”
“哦,那接下来就应该是我来表达诚意了。”弥兰陀微笑,“丘林部的归附,我允诺殿下两件事:第一、过我领地,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单于下令之前,绝不动手;第二、只要丘林诸部踏入塑月边境,我立刻回头,绝不追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