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去、什么时候回来,沈令一句话都没有问。
他站在城楼上,目送叶骁单人匹马离城,直到一人一马远远消失不见,他抬头看天,正是一日阳光清澈时分,北疆的初冬天际湛蓝,一丝云都没有,阳光泼洒一般下来。
冬天要来了。
沈令负手仰望,心中忽然无来无由地想起了这么一句。
叶骁一走,自己这边战力其实就削了一半,沈令从城头下来,没骑马,背着手慢悠悠地往回走,一边在脑内推演叶骁走后可能会发生的各种状况和自己该如何应对。
回了铺子,迎面是颇有怨言的五娘扶着灿灿出来晒太阳,两人站在亭子里,五娘抓住沈令不住口地埋怨叶骁怎么就这么跑出去了?啊,衣服带够了么?路上会好好吃饭么?路边乱睡身上有跳蚤怎么办?
沈令特别想说他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上过阵打过仗真没这么娇弱,但是他看了灿灿丢来的一个眼色,乖巧地只点头不说话。
五娘竹筒倒豆子一般发泄完了,幽幽地叹口气,去前头和掌柜的盘账,灿灿瞅瞅他,安慰一般拍拍他肩膀,顺手从自己的小布袋里摸出几块牌子,分别是叶骁,没事,死,不,了。
沈令瞪着她手里的木片,心里只想谁给她做的这倒霉玩意儿,怎么还有语气助词?
当天晚上,他一个人睡在暖阁,床褥上还有降真香的余味,他把面孔埋在枕头里,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他心里也奇怪,之前的快三十年人生不都是自己一个人过来,怎么和叶骁同寝了才三个月,就觉得捱不过去了?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心里烦躁,又在炕上滚了几转,忽然听到炕下小小的呜咽,他扒着炕沿探头出去看,雪花正人立起来,爪子扒着炕,脑袋搁在炕沿上。
小狼崽的眼睛已经褪了幼崽的蓝色和绿色,现在是漂亮的金色,正一瞬不瞬地看他。
叶骁宠它得厉害,让它上炕,沈令对它态度严厉,它平常也最怕沈令,今天叶骁不在,它就乖巧地趴在地上的窝里,现下看他辗转反侧,特意跑过来看他。
看沈令没赶它,小家伙摇着尾巴把脸凑过去,亲昵地舔了舔他,沈令在它毛皮上嗅到叶骁身上的味道,心内一软,伸臂把它抱上了炕。
小东西立刻活跃起来,在他身上跳踩了几下,沈令低声喝了一句“雪花!”它立刻撅着屁股把脑袋搁在了他手上。
沈令瞪着它,它无辜地摇尾巴。
过了好一会儿,沈令败下阵来,轻轻摸摸它的脑袋,小狼崽呜了一声,软软地倒在他怀里,把雪白的肥软肚皮亮出来。
狼长得飞快,它已经有了点儿份量,沉甸甸了,沈令犹豫了一下,伸臂把它揽住,软软的,暖和的,毛茸茸的,会动的,有呼吸和心跳的。
——还有叶骁的味道。
他终于揽着小狼崽,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