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了羽林卫长期监视阿衮河那边的匪徒,人手一下就捉襟见肘了,得精打细算的安排。
叶骁想了想,决定去和李广聊聊天。
中午吃过饭,叶骁走出来,正看到李广在院中小亭里晒太阳。
李广似是睡着了,身子蜷在躺椅里,象牙白的斗篷阳光底下似起了层暖黄色的细茸,乌黑头发披了满身,半张脸微微映着光,显出一种苍白的透明。
叶骁想了想,去屋了端了杯茶出来,拿了本县志,坐在他身边,也跟着一起晒太阳。
他坐下没一会儿,李广睁开眼睛——这人醒过来没有一点模糊,立刻就清醒,浑身刹那紧绷,微一抬头看到叶骁,才慢慢放松,撑起身一颔首,“杨公子。”
叶骁对他笑了笑,“身上还疼么?”
“还好。”
“秋市开了,但你还动不得,有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写个单子给五娘就好。”
“……只要杨公子的药材到货,我没什么其他东西想要。”
“十月就能到。”
李广话少,他点了点头,就半阖上眼,不再说话。
——他像是随时都会无声消失一般,于是就有一种脆弱到接近于虚幻一般,微妙的美。
叶骁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道:“李师,你认识城里的张大户么?”
“……”他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听说过,但没见过。“
“嗯,他之前找我,还问了问你的事。”
“哦。”李广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
叶骁继续道:“李师,你这次带来的随从都不在了,要不要写封信告诉一声家里?”
李广抬眼看他一下,然后调开视线:“……我没有家。”
“那就给自己造一个。”叶骁柔声道,这回李广吃惊看他,那双漆黑眸子瞪得大大的,面上显出一点儿稚气。叶骁笑了笑,喝了口茶,“我也没有家,但是我很努力,最后我给自己造了一个家出来。”
“……衙内说得对。”
说完这句,李广沉默,叶骁托着腮饶有兴趣地看他,忽然莞尔一笑,“虽然李师说没家,但是外面关心你的人可不少呢。”
说罢,他悠悠闲闲地曲起指头,从新搬来的人家到隔三差五来的货郎、磨镜人,一样一样数出来,李广墨染般的眸子定定看他,面色丝毫未变。
叶骁数完,侧头看他,柔声道,“李师,你实在与我喜欢的那人十分神似,我对你呢,多少舍不得,所以,为我们俩都省点劲儿,李师,你,到底是谁?”
“……”李广沉默看他,过了片刻,他开口,“……我确实是曾在白玉京求学,只不过。我现在是北齐唐庐王殿下府里主簿。”语罢,他深深看了一眼叶骁,“那……敢问衙内,您又是谁?”
叶骁沉沉看他片刻,忽然勾唇一笑,“我叫杨峰。塑月大理寺司直,奉命过来查案。”
李广仰脸看他,日光清透,显出他秀丽面孔一种异样清媚,他道:“既然如此,话不如说透罢。”
李广是真过来买药的。
今年北齐天冷得异常早,境内最重要的河流合江上游就在唐庐王的封底内,积雪极大,唐庐王判断明年开春极有可能造成凌汛决堤,现在出了加固河道,还派出人大量采购药材。李广就是负责出来买药的人之一。
叶骁笑了笑,“那,李师可知,是谁要杀你么?”
李广摇摇头,含糊其辞地道,“唐庐王少年而贤名天下知,妒恨殿下的人太多,殃及到我这条池鱼,可就真不知道是谁了。”
大灾过后必定大疫,这番说辞倒也说得通,天气也好,北齐政局也好,都确实正如他所说,听起来合情合理。
叶骁看着他,把他所有的话在心里转了转,他起身,看向他,“这样,李师,你让你的人撤了,少给我找点麻烦,可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