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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二十五回 结同心(上)

第二十五回结同心

轿子往秦王府旁边里坊来去,沿途大街上张着帷幕,黄土垫道,远远地能看到秦王府中门洞开,张灯结彩,喧嚣反沸喜气洋洋。

沈令从轿子里往外看了片刻。便阖上眼。

到了地方,房里早备好了热水,沈行服侍沈令梳洗完毕,医生过来给他包扎手脚脖子上被枷锁磨出来的伤口,沈行拿一柄象牙梳,站在沈令身后,仔仔细细梳着他那头湿漉漉的长发。

沈行看起来兴致颇高,絮絮叨叨漫无边际地说了不少,一会儿是卞阳柔婉端丽,颇得显仁帝欢心,一会儿是一月之内塑月两桩皇族婚事,真是喜上加喜。

沈令就像没听到一样,不言不动,脸上没有一丝儿表情。

今天天气不好,反常的冷,天色昏暗,太阳挂在中天,白惨惨的一团,虽然是下午阳光最好的时候,却像是冬日的黄昏一般。

沈令看着窗外,心里明白,应该是叶骁和桔家达成了某种协议,所以他才会在叶骁成亲的这天被放出来——大概是,叶骁拿自己换了他。

不值得啊。沈令想,若是这样,他还不如死在牢里。他又想,还不如叶骁再多讨厌他一些,甚至恨他,才不会用自己一场婚姻换他。

沈令想到这里,忽然抬眼看向沈行,“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出狱?”

他一个多月没有说话,声音略有生涩,沈行把他头发在脑后松松缚住,并不回答,只含笑绕到他对面,端详片刻,道,哥哥真好看。

语罢他拍拍手,让人送来一个食盒,自己便出去了。

送来的一色清淡素菜,全是他喜欢吃的,沈令吃完,就坐在那里发呆,一时之间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千思万绪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他忽然听到远处有喜乐声,他抬头望去,才发现已是黄昏时分。他想,黄昏了,新娘进门了。

然后他就毫无预兆地吐了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吐,吐到胆汁都出来,沈令无所谓的收拾了一下,开始想自己未来要怎么办,新后那边肯定是去不成了,丰源京没法待,北齐他也不想回去,他想了想,他攒在王府账上还有不少俸禄,他可以去乡下买几亩薄田——种田应该不难,他大抵能做得来。

他想到这里,往外走去,沈行在廊下正含笑看远处的秦王府,见他要走也不拦,只笑吟吟咬着手上的红麝串,悠悠地道:“哥哥莫忘记后天的约。”

沈令停了停,“我不会去的,我和他,十八年前已经无话可说。”他慢慢回头,苍白疲惫的面孔上忽然浮现了冰冷锐利的表情,“你告诉他,我若要和他见面,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沈行噗嗤一声笑出来,柔声道,好的,我知道啦。

沈令不再理他,挪着步子,朝秦王府走去。

他想,就最后远远地看一眼吧,哪怕看不到叶骁,看看他住的房子也好。

他寻了王府外一个僻静角落,站在墙下阴影里,听到寝殿方向,传来鼓乐嬉笑之声。

就在一个月前,他还以为这里是他最终归宿,埋骨之地。他痴心妄想,在这里,每一日每一日地看着叶骁,直到老去。

天黑下来,风越来越大,打着旋儿从他身边呜呜地卷过去,像是有人若有若无地哭。

叶骁要成婚了,他要变成别人的丈夫了。

今夕是夜,他所慕萧郎,与他人共结连理,而他独立东墙。

秦王府今日中门洞开,鼓乐喧天,迎入了它第五位女主人。

行礼完毕,新人送入洞房,叶骁把穗舫抱去床上,给她把头上珠冠摘了,脱了她的外衣,拿被子给她盖上,柔声说,“你先缓缓,我等会儿叫人来给你理妆。”

穗舫一张苍白消瘦的面孔抹了胭脂,映着红烛高烧,居然有几分娇艳。她说,我今天快活得很,阿骁,你陪我说说话吧。

叶骁在她床边坐下,穗舫半侧着头看他,“怜蘅还好?”

“小孩子不经闹,五娘哄去睡了。”

穗舫笑了笑,“小时候我逼着你和颜颜陪我玩过家家,我就只肯做你的新娘子,现在,快死啦,终于做成你的新娘子了。”

叶骁没说话,只是握了握她瘦骨嶙峋的手。

“……阿骁,我对不起你。”

“咱俩要互相说对不起,能到明天早上。”

穗舫噗嗤一声笑出来,咳嗽了几声,“……你退我婚事的时候,我哭了好几天,后来嫁给颖文……颖文待我好,我也真心实意地喜欢了他,可是……”她闭了下眼,“怜蘅是我和颖文的孩子,只有这个孩子我是我千求万盼来到这世上的,我本以为我和颖文可以白头偕老,可他们逼我和颖文和离,把我从何府里拖出来……就因为颖文想保护我,他们散布谣言,将颖文赶出京城……桔家拿怜蘅威胁我——”

她说得断断续续颠三倒四,叶骁只温柔地看着她,穗舫抖着声说,“上次也是……母亲说,若我说出对白家不利的话,她就会把怜蘅——”

她再说不下去,胸口起伏,眸光晶莹,像是含着一层朦胧水雾,叶骁握着她手,度了些真气过去,她说,阿骁,我不要生这对孽种。

叶骁看她,没说话。

她看着叶骁,一字一句,除了怜蘅,其他所有的孽种,都不是我的孩子。

“……现在堕胎,你说不定会死。”

穗舫苍白面孔上浮现了冰一般的坚毅,“那就死,至少干干净净,不带着这对孽种。”

叶骁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俯身摸了摸她干枯发黄的头发,点点头,好。

穗舫看着他,神态渐渐软了下去,她合眼,哽咽道,“阿骁……对不起。”

他俯身,轻轻拥抱了一下她,“你我之间,对不起这三个字,就再也别说了吧。”

穗舫像个孩子一样,伸出手去揽住他颈子,任他抱着,只拍拍她,柔声哄着。

过了一阵,穗舫情绪慢慢安定,她喘了一声,“沈侯……可还好?”

叶骁起身,拿了帕子擦净她满脸汗泪,笑了一下,“我们俩对沈侯,倒真要说对不起。”这次华盖夫人得了莫大好处,用了手段,在显仁帝面前周旋,居然遮掩成了白家父子虐待穗舫,假意诬陷,让她误以为穗舫忤逆不孝,结果被叶骁查知,处于义愤救了穗舫,穗舫又被白家父子要挟,被迫撒谎,才造成后来诸事,巧舌如簧,居然说得显仁帝颇为感动。

最后是显仁帝提出来,为了两家名誉,让叶骁迎娶穗舫。白家父子死因轻描淡写一笔抹倒,说是畏罪自尽,白夫人也不明不白的随后死了,叶骁总要负点责任,左右找了找罪状,把他将西魏太子按在地上打的事拎出来,算了个擅行的罪过,罚了一年俸禄,就此结案。

穗舫颔首,“是啦,这次无辜拖累沈侯,我真是……唉,沈侯什么时候能从牢里出来?”

“其实……已经放出来了。”

穗舫一惊,勉力半坐起来,“那、赶紧请沈侯过来,受我拜谢!”

“颜颜没接着他。”叶骁淡淡地道,“我和刑部不对付,颜颜去问,碰了一鼻子灰,恰好错过,被他弟弟沈行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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