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想了想,点上蜡烛,轻轻把那张他觉得有异的纸放上去一熏,信笺四角立刻微黄泛焦,而中心部分则慢慢在墨色之下,显出别的一层字迹。那是用白矾写在白纸上,必须用火熏过才能看到的字。
沈令看着上面的字,面色一沉,立刻把穗舫写来所有的信一张一张熏燎过去,看完之后,他面沉如水,霍然起身,捏着一把书信,快步去找叶骁。
叶骁正和横波在观鱼亭倚栏说话,似是刚说完,看他面色不善,横波拱手告退,叶骁看着沈令过来,有点儿诧异,还没等他开口,就见沈令把厚厚一沓信笺摊在了石桌上。
在看到那上面隐匿字迹的一刹那,叶骁深灰色的瞳孔猛的放大,然后缩紧——
从嫁入白家开始,她寄给他的每一张信笺上都写满,阿骁,救救我。
沈令只来得及在叶骁转身而出的刹那抓住他的袖子。
“……放开孤。”叶骁眯起眼睛,一双深灰色的眸子宛若暴风雨来临前的积雨云,沸腾翻卷。
“我只求殿下答应我一件事。”
“……放开孤。”
“殿下要做的所有事我来做,我只求殿下,今日不要杀一个人。”
“沈令,放开孤——”
“若殿下要杀。就先杀我。”
“你凭什么——”叶骁暴怒,一把甩开沈令!
沈令被他摔在地上,扯住他袍角,苦笑着仰头看他,极轻的道:“……殿下,求求你……”
“……”叶骁定定看他,沈令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坚定地拉住他,笔直凝望,一瞬不瞬。
沈令的声音软下去,他清绝面孔上忽然带了点儿苦笑的意味,“殿下……求求你,答应我这一次吧。”
这一次,决不能让叶骁杀人。尚书左仆射这样高官即便是叶骁也承担不起擅杀的后果。
但是白家父子一定会死。
他替叶骁杀。白家父子今天必须死,只不过,决不能是叶骁杀。
叶骁看了他片刻,飞快解下腰间佩剑扔在他掌心,转身向外飞奔。
沈令跟在他身后,飞身上马,向白府而去。
时正午后,阳光晴好,白府侧门里一群下人正缩在门洞阴影里打着盹,听到马蹄声近,眼睛还未睁开,只见两道身影从马上飞身而出,直过众人头顶,向府内飞掠而去!
等他们反应过来,叶骁几个起落,已经到了女眷所在的后院。
他循着药味冲入厢房,把侍女吓得惊声尖叫,叶骁理都不理,几步走进去,看到重重纱幕之内,躺着瘦得只剩一层皮,肚腹却高高隆起的穗舫。
她瘦得像是一具苍白的、裹着皮的骷髅。
穗舫半昏半沉,听到声音,微微转头,待看清是叶骁之后,苍白嘴唇动了动,眸子亮了起来,眼泪从眼角渗了出来。
她拼尽全力,向他伸手,叶骁抢上一步,将她抱在怀里,他怀里的身体又轻又冷,像抹随时会散的影子。
他听得到穗舫虚弱地呢喃,“阿骁……你来救我了……”
他拿起被子把她团团裹住,将她抱起来,“嗯,穗舫,我来了,对不起,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