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媚君行
沈令昏昏沉沉地听到似乎有人敲门,又似乎有人把门打开,轻柔地把他抱上榻去。
温热的湿巾覆上来,手脚和脸都被好好地擦过了,他攒了些力气,勉强睁开眼,隐约看到一个人,黑的发,白的面孔,和灰色的眼睛——
叶骁?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那人袖子,惶声道:“殿下……?”
“不是舅舅,是我啦。”女子动听声音响起,他烫着似的松手,倒回引枕上,一阵咳嗽。
沈令抚着胸口,眼前渐渐清晰,面前照顾他的男装丽人正是叶横波,“……下官内伤未愈,一时昏厥,烦劳叶大人了。”
听得这句,横波解意一笑,“举手之劳而已,我就没惊动其他人。”
沈令道了谢,横波认认真真看他,一张美丽面孔在烛光下莹润无比,粉白脂腻,清丽绝伦,看了一会儿,她道,“我刚才去问过舅舅,说沈侯跟他素无瓜葛。我就想以沈侯人品,之前京中传闻断不可信。”
素无瓜葛四个字说得沈令心中一疼,可他随即在心中自嘲:本来就素无瓜葛,沈令你心疼个什么?
叶横波看他片刻。忽然伸手握住沈令右手,一双浅灰色的眼睛从下往上地看向沈令,红唇一弯,露出一个娇媚笑容。
她悠悠地道,“沈侯若无心仪之人,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沈令毫不动摇,“沈某一介宦官,并非良配,叶大人乃天潢贵胄,天下才俊仰慕,且不说垂青,即便只是逗弄猫狗一般的心思和在下这等刑余之人亲近,只怕都有损令名,沈某性命是小,大人清誉唯大。”
横波笑起来。她生得和叶骁并不相似,但唯独笑起来,都有一股多情又薄情的颠倒风流,她执起沈令右手,在他掌心一吻,柔声道,“沈侯,要不要试一试?和我做,我会让你很舒服的哟。”
沈令冰冷地看着她,不言不动,一双漆黑眸子里漾着一层菲薄的冰。
横波想,沈令真像一座冰铸的神像,冷而尖锐,让人看了心生敬畏的同时,又想将他毁掉。
两人对视片刻,横波笑吟吟地放开他的手,她说,我认真的,沈侯好好想想吧。说完,便施施然离开。
她一走,沈令颓然地倒在了榻上。
他想着以后该怎么办。他一个敌国被叶骁讨来的宦官,不可能离了秦王府,但若叶骁不要他……他要回北齐么?
他想了一下,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人啊,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在北齐二十八年,从未觉得有什么难熬,如今到叶骁身边才八个月,回头再看之前的岁月,触目狼藉,如今让他再回去,他却百般不愿。
可若叶骁真的不要他,他也只能回去,不然,还能去哪里呢?
他这么想着,阖上了眼睛。
他与叶骁,这一夜,俱都未眠。
二月初,一行人顺利回到京城,沈令一回王府,就着手搬出去的事宜。
他动作飞快,第二天找好房子,雇好浆洗婆子和小厮,第三天就搬了出去。
窈娘也闹着要跟他一起住,却被沈令喝止,说男女授受不亲,她若真要搬出王府另住随便她,不过和他住在一处是绝不可能。被他这么强硬拒绝,窈娘登时眼圈一红,去五娘那里哭了好一会儿才好。
沈令搬走的当天中午,五娘给叶骁送饭,一进寝殿,见叶骁整个人瘫在榻上。两眼无神,五娘把菜一样一样布好,没用敬称,轻轻推推他,“吃饭啦。”
“……没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