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道进来容易出去难,沧浪江河岸笔直,只是落差甚高,出来顺水,逆向则不行,所以入靠栈道,出靠水航,从丰源京算起,进去要差不多二个多月,但走水路出来只需要八天就能到丰源京。
这一路行来心力交瘁,上了船放下心,沈令难得的不顾礼仪,第一件事就是在船舱里睡了个昏天暗地,等被人叫醒的时候,才知道已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吃过饭,他去看了一眼叶骁,叶骁中午就醒了,吃过饭又睡下,黛颜让人莫去扰他。
这次黛颜好歹是被他救了,又知他升了六品主簿,态度总算软了一些,至少肯跟他寒暄。
和黛颜说了几句,沈令慢慢走到船头,只见两岸峭壁夹江,数点白帆在青碧江水中飞流而下,宛如绿波白萍。
叶横波也在,她一身茶白男装,乌黑头发挽个男髻,一根无纹白玉簪,江风猎猎,吹动她发上发带随风摇曳,翩然若仙,越发显得她鬓如刀裁,眸若朗星。
叶横波长得肖似青城君,长身玉立,美貌闲雅,不见一丝脂粉之气,却有一种大多数男子都不及的潇洒落拓。听到脚步声,她一回头,看到沈令,“沈侯。”
沈令行了一礼,站在她身旁,叶横波掌中洒金折扇一合,往前一指,“沈侯你看,再往前就到了三跳峡,那儿水势汹涌,落差很大,多大多好的船到那儿都要颠上几下,就此得名。”
沈令看了看,“……哪里出个闪失,船就撞在山壁上了。”
“是啊,所以下面有个地方叫喊魂滩,船翻了如果运气好,尸体就能被冲到那个浅滩上,运气不好……”她没说完,只是摇了摇头。
沈令笑了一下,换了个话题,说我可算知道,为何塑月如此羁縻青阳道一脉了。
叶横波饶有兴趣侧头看他,一双浅灰色的美目轻轻眯起,“沈侯的意思是……?”
“此地易守难攻,真是打进去不容易,打出来太简单。”
“……谁说不是呢?但是为政用兵都是一个道理,当如雷霆震怒,也需清风化雨,还是老实对人家土著好点吧。”
沈令听了这句,不禁望向她,横波不避不让,唇角含笑,一双形状优美的眼睛微微眯细,那张美丽面孔上忽然就现了一种近于妖艳的媚意。
沈令刚要说话,叶横波忽然嘘了一声,她极轻地道:“沈侯,你听。”
他听到了滚烫的情歌。
两岸山道上有大胆的小伙子和姑娘隔江对唱,歌词他听不懂,却能听出内中一股悱恻爱慕。
他不由得听得痴住,他身边的女子击节漫吟,“……今夕何夕兮,得与王子同舟……”
他看向横波,“叶大人听得懂?”
“听不懂,但自古情歌无外乎‘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而已。”她这么说着,转头看向沈令。
——她看到男人露出了一个清澈如水晶一般的笑容。
沈令似是看着她,又似是通过她看着别人,温柔而澄澈地柔声道,是啊,到最后,若是喜欢的心意能被那人接受,那“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也就不在乎了。
那一瞬间,横波脑中冷静地想,她想得到这个人。
她掌中折扇轻轻搭在肩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沈令,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沈令随她看,过了片刻,横波噗嗤一声笑出来,把手里的扇子硬塞给沈令,沈令有点儿莫名,她曼声道,“……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沈侯晒黑了,我也是要心疼的。”
语罢,她背负双手,哼着小调,施施然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