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门督办采买食材的时候,在她常去的一家舶来香料铺子,沈行的人找上了她。
那是沈行亲信,随着这次北齐先遣人员过来的,只跟她说,若是不愿意看沈令受苦,那她可以拿秦王府的机密来交换解药。
说到这里,窈娘略微有些颤抖地呼出一口气,一双手在广袖下轻轻绞拧,“我想好了,我就拿秦王府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换解药,若是换到了,能换多少换多少,至少你不必这么痛苦,真出了事,也是我做的,跟你没有相干。”
她昨晚在窗下望着沈令院子的方向,枯坐了一宿,只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她能为沈令做的,只有这些。这样做不好,后患极大,她知道,但是她不得不做,不然……长袖之下修剪平整的指甲深深扣入掌心,窈娘心中几乎有些茫然地想,不然,她就会失去沈令。
她不知道这个念头怎么来的,但是她有预感,她不做些什么,沈令就会……彻底离开她。
窈娘知道,沈令从未以男女之情喜欢过她,他待她,亦妹亦女,沈令可以为她死,但是,沈令不爱她。
她一直都知道,但是她一直无所谓——因为沈令一样不会爱其他人,那她就是对沈令而言最重要,离他最近的人。
可是,现在,即将不是了。
她惴惴忐忑,偷眼看向沈令,沈令笔直看她,却什么都没说。
窈娘被他清亮双眼看得心底发慌,正要强笑说些什么,沈令开口:“窈娘,在塑月,你不是我的妻子,你是正九品的朝廷命官,我不是你的上司,对你的一切无权干涉。你今年二十岁了,不是个孩子了,窈娘,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
窈娘心内一沉,沈令面无表情,“只不过,你换来的解药,我是不会喝的。”
语罢,他倦极了一样,合上眼,靠在身后引枕上,窈娘纤细的身体开始轻轻的颤抖。
你看,她果然,开始失去他了。
沈令洗漱歇息了半日,下午时分赶去了大理寺,叶骁已经被放出来了,但是看他步履迟缓,一脸惨白的样子,应该是又被蓬莱君揍了一顿。
沈令关切问他,他龇牙咧嘴地挥手,道不碍事不碍事,这次要留我一条狗命干活儿,蓬莱君揍得虽然疼,但是药都不用上,可有分寸了呢。
“……若下次还这样,还请殿下以自身为重,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
“可我昨儿即便没用‘昆山碎’,就我陪着你,我都觉得你好像没那么疼了。”叶骁抬头看他的脸,忽然微微侧头,指头虚虚划过他唇角,“你看,这里有点儿磨破了。”
是啊,只要你在我身边,什么都不做,我都没有那么疼。沈令心里正想着,叶骁翻出来一个小巧玉盒,里头是乳白色的脂膏,闻起来有一股沉稳木香,“这个你拿去,身上有个擦伤什么的,抹上就好。”
沈令谢了恩,收好盒子,就看到叶骁笑眯眯地倚在案边,向他伸手。
沈令微微在心里叹了口气,坐下来,挽起袖子,把右手交到他手中——这些天来,叶骁每天都要检查他的伤口。
叶骁轻车熟路,倒了点儿药油在手里,给他推宫活血,疏通经络,都揉开了,他手指在沈令旧伤上摸索了片刻,“这几日,应该不再隐隐作痛了吧?”
“殿下好医术。”
“……哪有什么好医术,人杀得足够多而已。”叶骁哼了一声,“再过大概二十天,这个伤口就彻底好了。你断的是腕骨旁连着掌骨的两根筋。这个要弄好……嗯……我现在也只有六成把握。”
“……殿下真的可以接续上我的右手?”之前沈令就听叶骁说过几次回来再处理他手筋的事,他都不以为意,以他的见识阅历,从未听说过断筋还能接续的,现在听到叶骁这么认真地说,他身为武人,真的能接上筋络,是件天大的幸事——然后,叶骁就不会自责了。
沈令终于认真起来,反而是叶骁,轻轻摇了摇头,他轻声道:“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是实际嘛……我之前没做过,还是等等看实验下来什么情况吧。啧……我可能还要和蓬莱君商量商量,真的要干,还得设计一下。”
说完这句,他抬头看沈令,一笑,“不过沈侯不用太担心,我说过了,东陆之上,在外科方面可以超得过我的,不出两人。”
然后他神完气足地双手一拍面前书案,吆喝了一声,来,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