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合语境,穆小枣怀疑此刻的粟桐便有脸皮薄的迹象,要是自己不想办法打破僵局,这位队长可能真会地铁转公交再走三公里回市局。
“我的车停在小区外面,既然顺路,队长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回去?”穆小枣还特意将重音加在了“顺路”上。
粟桐的脸皮又倏忽厚了起来,“顺路顺路,一起一起。”
难得穆小枣有了些稀薄笑意,她跟在粟桐的身后,看着那招摇的发尾在肩上晃来晃去。
虽然老严跟何支队都说粟桐让人不省心,可其实她的身上有种特质,发生的案子再血腥复杂,她都能在下面稳稳托着,所以人心不浮躁,才能看清死者狰狞面目下的冤屈。
粟桐站在小区门口张望,她跟穆小枣连“熟”都还欠缺一步,也就觉得自己这新副队模样还行,不招摇也不碍眼,以前可能当过兵,复员后来干刑侦,穿得衣服料子不错,什么牌子不知道,粟桐还有自知之明,以自己的微薄薪资肯定买不起。
这点信息能推敲出来的东西有限,粟桐先观望了一周,小区外没有公家的车,如果穆小枣穿得衣服自己都买不起,那代步的工具肯定也价值不菲,只是东光市有钱人不少,章台区更多,随手画得简陋车位上有一半高端品牌和型号,粟桐只能将范围缩小,不能下定论。
职业病人人都会犯,粟桐发现了穆小枣的规避、谨慎和敏感,穆小枣也发现粟桐的胡搅蛮缠其实是下意识的自保行为,堂堂一个刑侦队长缺乏最基本的安全感,轻松舒缓的表象下粟桐像一根绷直的弦,周密、坚定且具有杀伤性,可惜穆小枣对她的了解还太少,不知道粟桐是对所有人都这样,还是纯粹看自己不顺眼。
穆小枣指着前面的卡宴道,“我的车刚送去重新喷漆,向家里借了一台闲置。”
粟桐哑巴了片刻,缓过神后皱眉问:“……你家里没有人违法乱纪吧?”
“违法乱纪我的政审就过不了。”穆小枣实在很有兴趣观察这位队长的表情变化——
粟桐那双桃花眼不太标准,眼角微微向下耷拉着,因此显得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唯独这会儿抡圆了,上下打量着穆小枣,生怕警局里潜伏个卧底。
“你放心,这辆车已经在局里停放过好几次,何支与王局都盘问过,来历正当,并非套牌,也没有债务牵连。”穆小枣又道,“上不上车也由你自己选择。”
粟桐没怎么犹豫,理直气壮地往副驾驶一坐,“上百万的车你亲自开啊?”她忍了一会儿问,“家里不给你配个月薪几万的司机?”
穆小枣摇了摇头,“自己开才放心。”
随着车发动的声音,粟桐对金钱的好奇荡然无存,她的注意力重新落回穆小枣身上。
盛夏的阳光无论在哪里都稍嫌刺眼,穆小枣握着方向盘正在挪车,她专注的时候人显得略微紧绷,睫毛上落了一层碎金色,眼镜是平光的,那种初印象里的文静内敛如潮水般淹没了本质,然而粟桐仍然有太多疑惑,穆小枣就像个藏有秘密的深井,而今看见的不足万一。
从小区到市局的路大多宽敞而且人少,二十分钟后粟桐就杀进了何铸邦的办公室。
刑侦一队的人大多都派了出去,东光市沿海又繁华,一个月内能出好几桩案子,本来是应该队长带一拨,副队带一拨,只是粟桐刚回,穆小枣又是新调来的,市里死六个人的案子也算大案,得让她两先熟悉熟悉,才安排到了一块儿。
何铸邦的办公室就挨着刑侦大队,趁穆小枣停车的功夫,粟桐“砰砰砰”敲三下,也不等里头的人反应,直接就推门进来了。
何铸邦没有反锁办公室的习惯,但凡性子急一点都能直接闯,门后的合页就这么遭受各种磨损,,梅雨季,空气里一潮就往下淌红水,怪渗人的。
“干嘛呢干嘛呢?”何铸邦两手握着保温杯,被粟桐这么一吓抖了半袖子,幸亏他夏天不喝滚水,不然得多一桩过失伤人案,他瞥了一眼粟桐,“刚回来就想把我谋害了好升职?”
“你那位置我还看不上呢,一天到晚跟人扯皮,”粟桐老大不客气,“说吧,穆小枣怎么回事?”
“我给你拴得缰绳,”何铸邦脸色不变,“还满意吗?”
大概看出来粟桐的下一步动作就是要掀桌,何支队他老人家往桌上一趴,死死护着乱七八糟的文件,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粟桐大发雷霆,他还有点奇怪,心里想着,“驴脾气转性了?”又抽闲盯着粟桐。
粟桐若有所思,“我是问她的来历……你可别推说不知道,那么好的身手,那么贵的车,以你长城也能挖走三块砖的手段,肯定下了死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