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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六十章

诛娄军一路打向京城,打啊打的,就打了大半年。

这大半年中出了不少事情。

朝廷里面,恒爰一病不起,起初只是发热,太医院进汤药,恒爰喝一半吐一半,发热便转成了肺疾,御医们成天围着皇上转,稍微调养得有点起色,皇上就开始不眠不休地理政,三四天后,又起病,再缠绵病榻一月,如此反复四五次,入夏之后,恒爰就再没怎么爬起来过。

全天下人都在猜,今上不知道还能活几天。恒爰归西之后,皇位又会落到哪个手里。太后主政,朝廷的大权看似全在娄氏手中,不少誓死忠于恒氏的人纷纷去投奔恒商,恒商的军马越发壮大。

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后宫的杜妃给恒爰生了个娃儿,不巧是个男的。

大娄尚书现在已经是娄宰相,趁着某天恒爰爬得起来上了次早朝的时机,恳切奏请恒爰立杜妃为皇后,封那个刚出生的娃儿为太子。一瞬间,娄氏就从野心勃勃的篡权派转变成了忠心耿耿的太子党。

恒爰在龙椅上不轻不重地道:“宰相何必太着急,朕初为人父,名字还未来得及替皇儿取,封后立储乃是大事,容朕再考虑考虑。听闻近日战事又紧,朕病乏无力,一切烦劳宰相多操心。”说了两句话,似乎气力又有些不济,不多时便退朝了。

太后看着恒爰的样子,十分心痛。每天都招宦官御医来问三四次话,问恒爰的情形如何。御医们都说,其实皇上的病并不甚重,只是拖得忒久,恐怕对龙体大大不利。太后日日叹息,某天终于忍不住,对着张公公大哭了一场。

“哀家知道,现在全天下人都在骂哀家,说哀家纵容外戚乱国。我何尝想这样?天地良心,我自从嫁给先帝起,没有一天不在求上天保佑恒氏的江山千秋万代。太师和太傅当年的确有复国之功,但功太高必定盖主,就算太师和太傅没存什么心思,谁知道他二人的儿孙们如何想?还有睿王恒商,他与司徒氏交好,和吕程两家亦来往亲密。张安你也知道,皇上有些实心眼,又被司徒暮归勾得好了男风,至今不过只有杜妃给他生了个皇子,哀家不能不防着旁人有觊觎皇位之心~~哀家只是觉得娘家人可靠些,想替皇上将这些人的势力压一压。没想到竟然乱到这步田地,哀家现在也没了主意,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张公公弯着腰听,只能唯唯诺诺地劝太后宽心。太后悲悲戚戚,哭了近一个时辰,正在此时,前方的战报传来,又有一座城池的守军开门归降恒商,恒商的军马此时离京城只有不到三百里。

这个战报是娄予省亲自拿给太后看的,太后看了后,方寸有些乱,娄予省道:“姑母请放心,侄儿故意放几座城池给恒商,多一座城池,他便多一处需要防守的地方,兵力就分散一份。京城及沿省侄儿已经布下重兵,都是心腹精锐,请姑母安心。侄儿一定擒住恒商与一干叛匪,凭他们区区几只蚂蚁,竟然自不量力,妄想撼动我们娄家根基!”

太后近日听侄儿口中的话,已经完全将恒爰抛在一边,口口声声只提娄家,心中有了一两分明白,娄予省如今大权在握,太后也奈何不了这个侄儿,只得道:“予省,你一定要帮姑母替皇上和小皇子铲平逆贼,姑母一定让皇上封你王爵。”

娄予省哈哈笑了一声,道:“姑母只管宽心坐着,天下没人能奈何得了娄家。”大踏步转身出去。

太后独自在殿中坐,心乱如麻,终于忍不住去乾清宫看恒爰。

恒爰刚刚喝完药。不久前杜妃抱着儿子过来看恒爰,婴儿闻不得殿中的药味,进了殿就哇哇大哭,杜妃看着恒爰也嘤嘤地哭,恒爰被哭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杜妃抱着孩子走了,得了片刻安静。小宦官从恒爰手中结果药碗,恒爰道:“近日他们一个个见了朕,都哭得跟粥似的,只盼等朕死的时候,他们别哭到将朕从棺材里吵出来就好。”

太后没让传报就进了乾清宫,转进内殿时,恰巧听见了这句话,顿时扑到御榻前,抱住恒爰大哭起来:“皇上~~皇上你说得什么话~~你说出这种话还不如杀了哀家的好~~皇上,是哀家错了~~是母后错了~~哀家知道你心疼司徒暮归替人顶罪,还逼着你将他杀了,可皇上你不能为了司徒暮归,连江山社稷母后与臣民嫔妃们都不要了啊~~皇上,杜妃已经替你生了个皇子,你忍心让这孩子和你一样,连父皇的模样都不知道么~~~”

恒爰刚喝下药,正存在胃中,听了“司徒暮归”四个字,与太后连着这四个字扯出来的话,终于眼前一黑,一阵大咳,将药汁全吐了出来,外加一两滴呛破喉咙滴出的龙血。

殿内顿时乱成一团,宫女宦官们手忙脚乱,太后嘶声唤人传御医,恒爰自己抬袖子抹了抹嘴角,向太后道:“母后,朕的身子真的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是……”起身坐直,“母后,如今天下大乱,娄予省和娄氏中人也折腾得足够了。此时将太师太傅等人从牢中放出,自行辞官认罪,尚算悬崖勒马,为时未晚。”

太后的心中虽然已经后悔,但是一来娄家人的事情她已经做不了主了,二来将吕程两家从牢中释出来,等于承认做错,抹不下面子,道:“皇上,虽然予省等人做得有些过,但如今当务之急,是将逆贼恒商等人一网打尽,等一切太平后,别的话再慢慢说罢。”

恒爰便晓得了太后此时依然对恒商杀心不减,轻轻叹了口气道:“母后说得也是,那就先如此罢。”

太后战战兢兢地嘱咐恒爰千万保重身体,出了乾清宫。

娄予省所谓的心腹重兵似乎并不如他所预想。朝廷中的精锐兵马大部分都是跟着程太师常年征战磨炼出来的,多数去投奔恒商了,娄予省手中的兵卒不少,打过仗的不多。

恒商的兵马长驱直入,直奔京城而来,没过几天,前线再传急报,太后急惶惶去找恒爰,恒商的兵马已经仅离京城一百里,太后拿着一张纸,让恒爰用玉玺在上面盖个戳儿,调动京城中的亲兵与禁军。恒爰一边盖玉玺一边问:“娄予省还顶得住么?”太后看见儿子一脸死不死无所谓神情,暗自在心中垂泪,道:“皇上,亲兵禁军共两万有余,恒商那个逆贼决计会被擒住,皇上放心。”

恒爰拎着玉玺道:“朕是想放心,但母后别忘了,朝中手握兵马最多的其实不是程太师,而是司徒氏,母后口中的两万兵马,一万五千余都握在司徒氏手中,他今日按兵不动,已是对我恒氏仁至义尽了。司徒暮归已死,母后还指望靠司徒氏解围么?”将盖了玉玺的纸一伸,递给太后,“让娄予省拿着它看看能否救命罢,朕对母后的娘家,也仁至义尽了。”

太后捧着纸,拭了拭泪,去拿给娄予省。

娄予省高举着盖了玉玺的纸亲自到司徒府传旨,司徒一家闭门不出,只有一个小童出来道:“我家老爷说了,宰相大人请回罢,大少爷的服丧期尚未过,今日不动兵戈。”

娄予省大怒,回到朝中吩咐左右道:“将程吕那两个老头和老头的家眷子女们统统从牢里提出来,押到阵前。告诉恒商那个逆贼,若他降了,可以连同两个老家伙一道从轻发落,若不然,只有一起受乱刀刮骨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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