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适不解,顾况也不解。恒尚道:“姬云轻劫了朝廷的人,让寻仇的江湖各派一时顾忌不敢妄动,却肯定得罪来劝解的朝廷大军。那些帮派们一定在锦绣林外插了暗探,见朝廷的人脱困,吕先的大军一时赶不过来,正是良机岂能错过。”
顾况叹气道:“照这样说,若不是我和程适被玉凤凰救出来,六合教也不至于落到举教覆灭的下场。”
恒商道:“他劫人时便该想到这一处,自种因自食果,都在天理循环中。”
程适剔着牙问吕先:“将军,皇上让我们来劝架没劝成,六合教被灭了。是不是该回京城去向万岁爷交差?”
吕先道:“还有事情迫在眉睫,尚不能回京。”
程适疑道:“唔?”
吕先道:“淮安知府的衙役打探到,黑白两道的人仍聚在一处,要找蓼山斋麻烦。”
腊月初十,蓼山县第二十九任知县大人顾况走马上任。
初十那天,蓼山县衙挂红绸放鞭炮,顾知县站在衙门口向父老乡亲拱手致意。顾况头天晚上打了篇慷慨恳切的稿子背在肚里,当众念了一遍。场面不像新知县上任,倒像新知县娶老婆。吕先轻声向恒商道,“这样上任忒过了罢。”恒商看着顾况笑容满面心中正欢喜,道:“老百姓被江湖帮派闹得人心惶惶,热闹一下可安民心。”
休业一个多月的县城最大酒楼蓼山青派了五个厨子带着家伙材料到衙门后厨帮忙整治酒菜。衙门后院的敞厅里摆上三桌席面,顾知县只能在主桌上坐个陪客座,睿王殿下与吕将军高高在上,连与程适睡一个帐篷的胡参事都比他高了半阶。程适比他低了半阶,座位挨着。恒商放着主位不坐,换到他左手边坐着。程适觑眼看他替顾况挡下几杯酒,夹了两三筷子菜。
众人同贺新知县,三巡酒下来顾况有些头重脚轻,待到散席,撑着送走陪席的员外名绅,向内衙的新知府卧房去,终于撑不住两条腿,在走廊上打了个踉跄。
恒商走在他身后,正要伸手去扶,一双手先抢过来,将顾况扶正。程适大着舌头拍拍顾况的后背,“顾贤弟,你也忒不中用,喝了几小杯儿要倒。”
恒商快步过去扶住顾况的另半边身子,轻声道:“身子软就靠着我,我送你回房去。”
顾况大半个身子的重量正压在程适身上,挥了挥手道:“没~`没甚么,还撑得住。”
程适拖着顾况推开卧房的门,将顾况拖上床,摸起桌上的火石点亮油灯。恒商这辈子只有别人服侍他,哪里服侍过人,见左右没有丫鬟小厮,站在床头有些无措。
程适手脚麻利褪下顾况的鞋子外袍把人塞进被窝,掂一掂桌上的茶壶,涮出个杯子倒上茶,向顾况道:“想吐赶紧吐出来,吐完漱干净嘴睡觉。”
顾况在被窝里摇头道:“这~~两三杯没,没什么~~”
程适拖着声音道:“是没什么——来来来,张嘴喝水,嘴张开张开……”
恒商看着程适扶住顾况的后背将茶杯凑过去,转头道:“我去吩咐厨房做醒酒汤。”
夜深霜寒,恒商从小厮手里接过醒酒汤的托盘,“给我拿过去罢。”
顾况的卧房门大敞,数步外都能听到鼾声震天。恒商放轻脚步走进去,油灯的火光摇曳,顾况在床上已睡得甚熟,程适头枕在床沿上,半张着嘴呼呼大睡,鼾声如雷鸣。
恒商将托盘放到桌上,看着顾况的睡脸踌躇了一下,终于还是吹灭了油灯,轻轻走出去,合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