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公主未有被剑刺中,非血肉之体,亦难承受阳气,见到阳光,她依然会化尘而灭。
山谨终于明白了,蜜蜜儿公主答应和自己一起离开时,那含泪的眼眸,唇边凄艳的笑容是什么意思。她根本就知道自己到地上不可能活着,只是,离开山谨,她也不愿再活,和他一起到地上,还能在灰飞烟灭时,与他多待上片刻。
山谨痛不欲生,举目四望,这里就是他掉下去前所在的地方,地上的裂缝早已合拢,只是当时算是高岗的地面,这时变成了低洼的一处。
山谨从此性情大变,沉默寡言,他的胸前,永远挂着一个小袋,里面装着公主化成的粉尘。
多年后的某日,山谨遇险,难以脱身,那小袋突然跌落,亮晶晶的粉尘落到地面,竟为山谨指出了离开的路途。
蜜蜜儿公主的痴情令许多读过此书的人唏嘘,不少文士还写过《叹蜜蜜儿》、《惜蜜词》等诗词长赋赞颂哀悼这位黄泉公主。关于若是蜜蜜儿公主一直活着,她与后来和山谨相恋的魏昌公主哪个才应是山谨的正房一事,亦素有争议。
蜜蜜儿公主一派以为,魏昌公主固然温婉聪慧,及不上蜜蜜儿之纯之痴。若蜜蜜儿在,山谨或者也会喜欢魏昌公主,但终究不是挚爱。且蜜蜜儿绝色美貌,永不衰老,魏昌公主亦美,然凡人青春,不能久长。
魏昌公主一派则道,山谨为国而死后,魏昌公主殉情相随,论及痴与烈,皆不逊于蜜蜜儿。而且蜜蜜儿其实就算个野鬼,和真正尊贵的金枝玉叶魏昌公主无法比。活着也只能当妾,不配为正妻。
当今太后就是魏昌公主一派。而怀王则赞叹过蜜蜜儿。谣传说,就是今年正月里,宫中吃元宵宴时,太后还让戏班唱了一段魏昌公主与山谨定情的戏,怀王向太后献了个琉璃瓶,里面装了晶晶亮的夜明珠粉末。
张屏读这书时,觉得黄泉国这段略离奇了,若他推断,应是外来的番族与当地人通婚,惹了祸事,避居地下。他也觉得蜜蜜儿公主很好。
柳桐倚道:“前日张兄离开后,我想着张兄告诉我的石棺之事及大碗村之名,忽然记起此书中的黄泉之国一段及先父的笔记。先父在世时,好记录些逸闻,虽然有些事不可说,但可能……”
张屏深深向他一揖。
柳桐倚怔了一下,而后垂下眼帘:“果然瞒不住张兄,不错,先父就是西山红叶生。此事还望张兄不要道与外人。”
张屏直起身,点了点头。他早就猜到西山红叶生可能数年前便已离世,今日证实,心中又泛起沉重。
柳桐倚抬眼看看他,张屏对他的父亲,太傅柳羡之子柳知,为什么会是写传奇的西山红叶生一事,好像无疑惑,他便又露出微笑:“先父若知张兄亦是知音,应甚欣喜。”
话已说开,那便更好继续讲正事了。
“先父的这段手录,应是书于写《乱世侠盗》之前。”
册中所感叹不能让世人所知之事,或者还是被他的父亲忍不住化用在了《乱世侠盗》中。
“小弟的先祖,曾侍太/祖皇帝左右。家中记录先祖事迹的书册中有载,当日先祖随太/祖皇帝行军到京城附近,地动山摇,有处高岗塌陷成了凹地,人皆曰不吉,先祖使计,以谣克谣,让人向外道,地陷成碗,乃天意将江山置于碗中,奉与太/祖皇帝。后,果然士气高涨,直入京城。”
张屏点点头。大碗村的事,让柳桐倚想到了这段旧事和其父传奇书中所著的重叠部分。
“此外,与先祖相关的,还有一事,我觉得也甚值得琢磨。太/祖皇帝初登大宝时,天下皆因战乱而苦,连皇宫所损的殿阁亦无钱修缮,这时,有人献书与先祖,告发妖人居于京郊,意图毁龙脉,且藏匿宝藏,待为前朝复辟。先祖查之,发现为无稽之谈。又禀与太/祖皇帝,太/祖皇帝亦道,挖地掘土乃鸡鸣狗盗行径,岂可为之。将告发之人逐出。”
张屏深深皱起眉,一把抓住柳桐倚手臂:“走。”
柳桐倚又愣了一下,他知道张屏这么做必有缘故,便没有询问,随他出了小厅。
衙役们皆在附近徘徊,谢赋要紧紧盯着张屏,更一直站在厅外廊下,见门扇打开,张屏拉着柳桐倚出来,诸人都呆了一下。
张屏直勾勾盯着一个衙役:“之前来找我的人,在哪里?”
那衙役木僵僵地半张开口,不远处有个小衙役躬身道:“主簿大人将前一位想见大人的贵客请到最后院的厅中去了。”
张屏转身往后院去,那小衙役忙一溜小跑赶上:“大人,这边……”
绕过屋角,穿过院中,门扇敞开的厅中,一名身着道氅的男子看着拉着柳桐倚身后尾随着衙役和谢赋直直疾步行来的张屏,神色不由一顿,而后方才起身迎出,浮出微笑。
他正要开口,张屏已踏上台阶,松开了柳桐倚的袖子,从怀中摸出一张纸,递到他面前。
“师兄,帮我看看这个。”
男子再怔了一下,接过了张屏手中的纸,展开,顿时神色一变。
“如斯狠的局,这是多大的仇。”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抱歉,今天更得比较晚,还没睡得大人赶紧去睡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