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院书房的灯,亮了一宿。
直到天蒙蒙亮,众幕僚才陆陆续续散去。
皇甫晟脚步最是轻快,他得洗漱一番马上上值,没多久人就走没影了。
顾先生捋着花白的胡须,走出屋子时,脚步虽然还稳当,但心里还在嘀咕,他转头看看走在身边低头还在思忖的张先生,眯眼嘿嘿笑:“张老头?饿不饿,一起去吃点东西?”
张先生熬了一宿,又累又饿,长长的白眉毛都耷/拉下来了,但他此刻似乎极为兴奋:“走走,随老夫一起喝一盅!三爷这鬼点子,是怎么被他琢磨出来的。”
顾先生摇头:“咱们几个,都老咯,正儿八经的谋略,还不如他这个鬼点子有用!”
张先生拿浑浊的老眼瞪他:“哼,老夫可没老!”
皇甫晟最后把事情再细细检查一遍,分别安排下去,回到后院时,太阳已经当空升起。
初春淡淡的金色阳光蔓洒开来,已经有了淡淡的温暖,树枝上的嫩芽,用翠绿展现生机,皇甫晟放慢了脚步,听着耳边时不时传来的鸟鸣,步履轻/盈地往退思园走去。
姜嬷嬷见皇甫晟回来,赶紧叫人准备洗漱和传早膳。
皇甫晟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突然有些恍惚。
胡子……有些长了!
小德子不在,皇甫晟也用不惯婢女,自己拿起修面的小刀,用左手笨拙地给自己净面。
再过几个月,他就十八了!
镜中的脸,还是那张脸。
连眉眼都没有改变半分。
可皇甫晟觉得,自己已经走了很远的路。
昔日跳脱的少年,以为偷偷考了秀才和举人,还能拿个状元的皇甫晟,已经死在了那场刺杀中。
镜中人嘴角勾起,似乎在笑。
皇甫晟心里冷哼。
是该被嘲笑!
偷偷?
他这个身份,能偷偷?
太子一党肯定连他坐在哪个考位都清清楚楚吧。
皇祖父夸赞不已,赏赐连连?
皇祖父肯定在高兴,又找到机会,让两个儿子斗起来吧。
太子的嫡长子瑞郡王和他同岁,除了十六岁早早大婚娶了吏部尚书的孙女还频频纳妾的名声响亮,他至今连写个条陈都写不明白,所以,自己就迫不及待向皇祖父证明自己了?
父王母妃念在自己是幼子,没舍得拦,可是自己这般愚蠢,怪不得任何人!
胡乱洗漱了一番,皇甫晟开始用膳。
早膳也是素食居多,皇甫晟尝试着用右手用膳,可没有成功。
周围没人,姜嬷嬷都被他打发走了。
他面无表情地改成左手,缓慢地用了一顿早膳。
小丫头小心翼翼进来,上了一道热气腾腾的扁食。
皇甫晟突然又想起了那碗糖蒸酥酪。
姜嬷嬷被叫进来,他问:“退思园有几个厨子?”
姜嬷嬷说:“四个。”又大概说了几个厨子擅长的菜式。
皇甫晟想了想:“做点心的那个厨子,用不着,给其他院子吧。”
姜嬷嬷没有立刻接话,心里念头转了一遍,小心翼翼问:“其他院子厨子都是够用的,只是春归苑那里,似乎还缺人手。”
皇甫晟自顾自从容用膳,姜嬷嬷却已经明白了。
走上小阁楼最高层的书屋,皇甫晟透过手中清茶的袅袅烟雾,看向窗外。
那里,有一道不怎么熟悉的小小身影。
何进过来了。
他带来了很多消息,皇甫晟放下茶盏,收回视线,一一查看。
“三爷,各部已经就位,今晚就是最好时机!”
皇甫晟淡淡嗯了一声,拆开了一封书信。
“……永嘉侯赵志明向少詹士张鲁生进献字画,被拒。回府后与其妻马氏争执……”
皇甫晟把信慢慢折好,丢进炭盆中,看着它缓缓燃烧,变成灰烬。
“亥时三刻,点齐人数!”皇甫晟又拆开一份信,看起来。
何进有些震惊:“您也——”
皇甫晟挥手,示意他退下。
何进不敢多问,三爷相比从前,更加清冷沉默,也更加说一不二,让人压力颇大。
他抱拳行礼,转身离开。
竹筒、信封、字条,皇甫晟一目十行看完,有些作了记录,有些直接销毁。
他动作迅速,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他处理完了所有消息。
湖边隐隐约约有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快看快看,是红鲤鱼,它又飞起来了!”
皇甫晟又把视线转了过去,那个小女孩又坐在了那块石头上,正手舞足蹈地向身边人比划她看见的红鲤鱼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