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翘道:“是宴公公叫奴婢来的,说姑娘在王爷这里吃茶脏了衣服,让奴婢带了干净的来接您,可没想到...”
她没有说下去。
宴行当年跟着老王爷从宫里出来,自小就贴身伺候江湛,他一直备受器重,果然因为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这安排可真是滴水不漏。
兰画心里冷笑,上一世她能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夜夜宿在翊和殿,这位宴公公可是功不可没。
不愿和江湛身边的人过多牵扯,扣好衣裳,兰画直接回了归晴苑。
主仆两人刚走进归晴苑的垂花门,就听后面传来喊声,“兰画姑娘请留步。”
兰画转身,见宴行带着一个内侍跟了过来。
看着来人,她眼睛眯的狭长,没想到还是没避开,“宴公公,有何事指教?”
宴行施然行礼道:“王爷让奴才给姑娘送两样东西。”
说完闪开身子,小内侍端着一个乌木漆盘走上来,盘子里方方正正叠着一个被单,正是昨夜江湛榻上那床。
兰画面色一僵,只听宴行道:“王爷说,兰画姑娘在上面留了东西,故而交由您亲自处置。”
说着,他又拿出一个丝绒锦盒,打开后,内里分两层,上层是一对八元花头金步摇,下层整整齐齐排着六枚蓝宝石,流光溢彩,甚是夺目。
“这是王爷给姑娘的。”宴行满脸堆笑道。
饶是跟着兰画见惯了好东西,云翘还是不由的睁大了眼睛,步摇精美,宝石硕大,跟这一比,姑娘屋里的首饰顿时黯然失色。
兰画却连眼睛都不夹一下那锦盒,没想到重来一世,江湛用的还是老一套,上辈子云雨过后,他就喜欢送金器宝石补偿她,最后归晴苑多的都搁不下,以至于江湛在外面买了一个小宅子,专门放她的宝贝。
可是,送再多金银玉石又怎样,在他的心里,她和这些宝物一样,不过是随意打发的小玩意。
眼里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厌恶,兰画对云翘道:“只把被单留下。”
宴行还擎着手里的锦盒,笑容僵在脸上,“这...”
兰画却已开始送客,“宴公公慢走。”
宴行毕竟是老江湖,一瞬的失神过后,不动声色的收回锦盒,转了话头,“王爷还有一句话要奴才转告姑娘。今日的文会,姑娘不必参加。”
兰画倒差点忘了,午后誉王府还有一场文会,正是这场文会,让她做出了昨夜的荒唐决定。
南郾民风开化,京城年青一代已不兴盲婚哑嫁,王公贵族不愿委屈了子女,以观花斗文为由,暗中相看姻缘,已不算稀奇。
而王府的这场文会,就是专为兰画“择婿”举办,彼时兰画不想嫁给别人,只想跟着江湛,才大着胆子敲响了他的寝门,铸成了悲剧的开始。
私下有了首尾之后,她听了江湛的话,没去赴宴,乖乖做他的房中人,可那又如何,三年不见光的欢好后,他转手把她送去敌国。
这一世她断不会重蹈覆辙,对他的话唯命是从,听闻这次文会来的都是整个上京最优秀的青年才俊,她偏要去瞧个热闹。
“宴公公代我谢谢王爷的关照,只是今日的文会,我会如约出席。”她说完,就径直走了。
云翘一愣,忙接过内侍手中的托盘,紧步跟上兰画。
宴行随他的主子,喜怒一向不行于色,纵然心中讶然,却也只是顿了一瞬,就转身回去复命。
云翘跟着兰画走进屋内,见自家姑娘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小心翼翼的问:“这床单,收在哪里?”
兰画背对着她,看都没看一眼,淡淡道:“拿去烧了。”
云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可是女子初夜落红,都是要仔细珍藏的,怎么能烧掉呢?
“就这么烧...烧掉么?”云翘瞪圆了眼睛,再次确认。
“烧掉,一片也不留。”
*
宴行回到翊和殿的时候,天色尚未全亮。
江湛坐在宽大的书案后,已经开始处理公文,他状态看起来和平时没差,昨夜似乎没给他造成什么影响。
宴行端着一碗乌山君眉进来,轻轻的搁到书案边上。
“王爷请用茶。”说完,他依然微曲身子在桌旁候着,踌躇着怎么开口。
江湛眼睛仍盯着手中的文书,眉头一提,“说。”
宴行身子止不住晃了晃,慌忙擎起绿绒木匣道:“奴才办事不利,给兰画姑娘的东西没送出去。”
“哦?”江湛淡淡的瞟了一眼木匣,又收回视线,“那就再加一份送去。”
宴行面色一凝,恭声称是,而后又道:“兰画姑娘还说,她会按时参加午后的文会。”
手下的笔一顿,江湛半掀眼帘,漆黑的双瞳仿佛压住了内里的波涛暗涌。
他撂了手中的笔,从小屉里抽出一片绢帛,仍在桌上,那绢帛是嫩嫩的粉色,明显是从女子内衣上撕下来的。
室内瞬时幽香浮动,暖意顿起,眉心一皱,江湛冷声道:
“去查查,这衣服里熏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