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来了。”袁文清给她见礼,坐在下首,声音有些嘶哑,似乎还有些还有些心不在焉。
方氏一挥手,下人们安静地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离心离德的母子二人。她喝了口茶,这才慢悠悠道:“文清,大早上就忙成这样,我瞧你眼底乌青,昨夜没睡好吧?”
“还好,多谢母亲挂念。”袁文清避重就轻的应着。
方氏见他分明言不由衷,心里不满之情就更甚了,意有所指地道:“如今火娃隔三差五就病一病,你又这样不爱惜自己,让我这做母亲的好生惭愧。”
袁文清心中有些奇怪,方氏素来倒不是那种把手伸得太长,要管到他头上的人。若不是她有分寸,早年间袁老太爷也不会把她扶正。今日方氏就有些不对头。
方氏放下盖碗,拿帕子按了按嘴角,似关切,似埋怨。
“火娃的娘走了也三年多了,我知你们小夫妻情意深重,你不急着续弦,可是这么大的府邸也不能没个管家理事的女主子,我想商量个事都不知与谁说起。”
袁文清微微蹙眉,“母亲有事,只管吩咐我便是。”
方氏见他压根不接话茬,突兀地冷笑,“我哪敢吩咐你,你忙得脚不沾地,要见你一次,三催四请才来。”话一出口,她也知道自己有些尖锐过头了,轻轻咳嗽一声,掩饰过去。
“你不急着续弦,如今老太爷不在了,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想惹你不快。可我听了些风言风语,心中不安,今日迫不得已来问一句。”她看着袁文清的脸色,“文清,你是不是还想着续娶阿竹?”
袁文清不动声色地扭过头去,拿起桌上的茶杯,在手中慢慢捻着,没说话。
方氏打量着他的脸,声音有些紧绷。“我原不想讨人嫌,可事关重大,便是你不爱听,我也少不得提醒你一句。别说如今覃竹的哥哥进了大牢,眼看着就要问斩,与咱家门不当户不对,就说你当年答应过太爷什么?”
袁文清眉头蹙紧,看着她。
“你答应过太爷,一定不会娶覃竹,太爷才会给你订了火娃的娘。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袁文清听闻此言,后背不由挺得笔直,“当啷”一声把手中的茶盅顿在桌上,素面青瓷的胎器本就轻薄,在桌面上一磕,立时碎成两半,茶汤淋漓撒了一桌子,把方氏吓了一跳。
“我看倒是母亲忘了,父亲也说过,任何人不许再提那件事。”
方氏这些年虽然也时常找继子继女的不自在,可袁文清多半隐忍容让,从未对她如此不假辞色。从前就算孟春不满,袁文清这个兄长也多息事宁人为主。此时他面容严峻,声音冰冷,满身都是袁家族长的威仪。方氏心头一慌,扭了扭身子,又缓缓坐了回去。
热茶水撒了袁文清一袖子,他轻轻扫落沾染上的茶叶渣,“母亲来找我就是说这个?我还有些琐事,若是没别的,我先告退了。”
方氏按住胸口,忍耐了一会,还是说了句,“等等,还有件事……”她清了清嗓子,“文波年纪也不小了,咱家自顺仪起都动婚晚,难得如今遇到个合适的人选。”
袁文清沉着脸,也不接话。方氏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前两日,蒋都督的夫人登门拜访,对我说起她看中文波孝顺懂事,想要让袁、蒋两家结为亲家,好上加好。我是来跟你商量这件事的。”
袁文清听了这话,先是微微一愣,继而竟笑了。真是太荒唐了。他站起身来,半是嘲讽半是苦笑,“母亲是想让三弟娶蒋家的女儿?”
方氏见他脸色有异,不明就理,压着心头的恼怒问道:“怎么,你的婚事你自有主张,我做不了主,文波是我生的,他的婚事我还做不得主么?蒋家是都督府门第,澶州城排头一号,我为文波打算,难道做得不对?”
袁文清揉着额角,长叹一口气,只觉得满心疲惫。他对外面喊道:“管家进来。”
管家先前见太夫人神色不善,早就屏退众人,一直一个人守在门口。此时听了呼唤,忙走进堂屋,把头一低,“大爷,您吩咐?”
袁文清面带讥讽,“你给太夫人讲讲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太夫人打算跟蒋家联姻呢。”
管家心中叫苦不迭。大爷素来冷静自持,便是遇事也不会如此咄咄逼人,昨夜事发突然,澶州官场大乱,今早太夫人又来提起陈年旧事,找不痛快,如此一来就连大爷也失了分寸。
可主子问了,他又不能不答,只好斟酌着对方氏道:“太夫人,昨晚出了大事,京城来得内卫已经将蒋都督拘禁了,他侄儿蒋禄被当场射杀。”
方氏听一哆嗦,身子一软,靠在身旁的高脚桌上。“你说什么?”她不可置信地问。
管家把头垂得更低了。“太夫人,蒋都督已经被拘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