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听了,心中不免疑惑。“文波,生意上的事为娘不懂。可娘觉得,那郑秋鸣鬼精鬼精的,平白无故肯给你一成干股?为娘有些不信。”
“自然不是平白无故给的。”袁文波往前凑了凑,贴在母亲身旁。
“他的店给东南修海塘供石材,这桩买卖是蒋都督介绍给他的,可货源是大哥给他的。别说,他还真就是二姐姐说的‘掮客’,不过掮客怎么了,能赚钱不就行了?”
方氏依旧摇头,“既然是蒋都督和你大哥照顾他的生意,他自去答谢那二人便好,何需把你拉进去。”
“哎!娘,这你就不懂了。”袁文波走到母亲身后,殷勤的给她锤了几下肩膀。“他如今那点利润,都是蒋都督和大哥手指头缝里漏出来的,他需得好好哄着那两位,心里自然是不落底。把我和蒋禄拉入伙,若大哥和蒋都督有个风吹草动,我和蒋禄能给他透个消息、递个话。”
方氏听了还是犹豫不决。袁文波继续游说,“再说了,他跟衙门和咱们家采石场打交道,总不能事事都去麻烦蒋都督和大哥。有些半大不小的事,他摆不平,我和蒋禄出面,也能省了他不少工夫。”
方氏这才点了点头。“要你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若文清知道了,恐怕不好。”又哄着他道:“文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个小小石料铺子,一年能有几个钱的利润,万一走露消息,平白惹得你大哥不快。你若是手头紧,娘贴给你些。”
袁文波啧了一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颓丧地道:“娘,我都多大了,还整日这么混着,一个月几十两月例,不够花就跟您伸手,连二姐都低看我一眼。大哥有什么事都不带着我,只把我当个废物养着。如此以往,您儿子什么时候能给咱们东府挑门立户,给您争脸争气呀。”
说得方氏心里一软。“好孩子,娘不是心疼你么?自然是知道你聪明要强的。”
“机会难得,稍纵即逝,何况这石料生意赚钱,是十拿九稳的事。又不需要我出什么本钱。”
方氏还是头一回见儿子这么上心一件事,心里也高兴。这么多年,就是老太爷在世时候,也只重长子,反倒是这个次子,只把他养成个富贵闲人。可做母亲的,哪有不盼望着自己的孩子成器呢?
她暗想,大不了文清知道了,跟我撂脸子,早年嫁进来做妾,什么脸色没瞧过,为了儿子,也不算什么。
“那就……”
“您就放心吧。”袁文波跟她打着包票,“说是干股,我们又不傻,会把手续都做实了。回来的路上,我跟蒋禄也商量了下,一人拿二十两银子做股本,跟郑会长立契约,每个月分红利。”
“二?二十两?这么少啊?”方氏伸出两个手指头,这数额少得有点出乎她对生意的认知。
袁文波就笑了:“娘,您这就不懂了,他这生意就是个空手套白狼的套路。二十两不少了,我看他那店,连铺子再加上账房伙计,开起来总共花不了一百两银子。”
方氏拍了拍脑袋,笑道:“原来如此……你娘是妇道人家,真是不懂,还是我的文波见多识广。”
“您就瞧好吧,等分了钱,儿子孝敬您一副宝石头面。”袁文波把母亲哄得心花怒放。方氏凑趣,“行,那二十两,为娘给你出。”
袁文波也笑了,“不过您可得帮我一起瞒着大哥和二姐。大哥不用说了,二姐交往的什么蒋二小姐,可真是个大嘴巴,万一二姐也跟她大嘴巴一下……。”
方氏轻轻锤了他一下,“怎么说话?你二姐姐可不是那样的人。”
“总之这事除了您知道,跟谁也别说……”
娘两个亲亲热热地商量了一阵,袁文波从母亲手里要出来二十两银子,兴高采烈地约了蒋禄,跟郑秋鸣扯文书去了。
就这么会功夫,郑秋鸣把已经下了船的袁家又给拽了上来。
郑会长在商界数十年,的的确确是个老滑头。这几日,他心中反复思量,袁文清割舍了如此巨大的利益,有可能是看到了这件事中的某些风险。蒋天南又把自己拖进来,也是为了让他挡住各种流言蜚语、冷箭暗刀。
世上哪有白白送上门的好事,他郑秋鸣自然也要给自己增加一些砝码。这买卖若真出了什么意外,蒋、袁两家跟他玩断尾求生,那他就要死死拉住袁家三爷和蒋家六爷,让蒋、袁两位家主掂量掂量他的分量。
唯有保住他,才能保住袁三爷和蒋六爷。
一帮各怀鬼胎的人,仿佛绿头苍蝇嗡嗡叫,盯着东南海塘这块肥肉,各出阴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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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穿绿袄的小丫头铃铛走进甜水巷“覃记”,买了半斤红糖,一纸口袋黑木耳,指了指不远处的石料店,留下张纸条,转身走了。
覃竹拿着纸条进了后面小屋,同梁颂华一起打开看,六个字——
“店姓蒋,价虚高。”气得覃竹一巴掌拍在桌上。
简直畜生不如,东南海塘连续两年决堤了,竟然还敢故技重施?必须把他们这帮赃官和奸商,心怀的鬼胎都掏出来。
梁颂华恨声道:“阿竹,不等了,再等下去,今年的海防银子就又都进了他们的腰包。”
覃竹点点头,“的确不能等了,可周大人的法子也见效了。果然,他一离开,蒋天南就迫不及待地动手了。且不管以前有没有账册,郑秋鸣就在咱们眼前,我们要想法子从他身上,找出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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