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十月,覃竹这些几日过得又舒服,又焦虑。
自打梁颂华、芦花、李渔来到澶州城,不但她的三餐有了着落,连同“覃记南北货”的生意都比往日好了三分。
尤其芦花聪明,李渔有条理,两个半大孩子把小店归置得焕然一新。
覃竹牟足了劲夸,若是以后请伙计,绝对不请老贾那种没心没肺的祖宗,要请就请芦花和李渔这样的认真负责、心灵手巧的。说的芦花和李渔脸上光彩熠熠的。
至于梁颂华,澶州捉拿女刺客的画影图像还挂在衙门门口的布告栏上。覃竹特地去瞧过,回来后笑得不行。
那图画得三分像,眉毛鼻子眼睛都全乎地长在脸上,剩下七分不像,便是眉毛鼻子眼睛都没长在该长的地方。就算拿着画影图站在梁颂话身旁仔细辨认一番,都未必认得出。
等梁颂华褪去华服,换上素净的土布衣服,连街面上巡视的官差迎面走来,也认不出她便是昔日观海楼执壶倒酒的女刺客。
今日一早,店里就开了张,覃竹从柜台后抓了把铜钱,去街口买了两捧瓜子,给了李渔和芦花一捧,自己一捧。老贾趴在柜台里打瞌睡,覃竹自动略过了他。
两个孩子都没有吃零嘴的习惯。芦花推辞着:“阿竹姐姐,下回你只买自己那份就好。”
李渔则直接鄙视她,“阿竹姐,刚刚咱们卖了半斤沙棘果脯,赚了二十个铜子,你这两捧瓜子又花了二十个铜子,一里一外,咱们一早上相当于白干。”
覃竹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买瓜子用我的私房钱,账上的钱我这就给你还回去。”
“本来就该如此。”李渔一板一眼。“我听说人家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账目不清楚,我看你这店里压根都没个账目,是不是?”
覃竹忙道:“不对,应该有的,进货出货都是老贾管着。”
李渔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厚厚的大本子,“我订了个本子,以后就在这上面记账。”
覃竹苦着脸,芦花虽然是个条理分明的,可惜不识字,什么都记在脑子。覃竹脑子快,对此便没什么异议。可李渔的习惯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什么都要写下来,他一板一眼,就让一贯散漫的覃竹有些难受了。
好在覃竹这人明白事理,谁说的对,就听谁的。
“行,就听你的。”她走到柜台旁,扒拉一下老贾,“醒醒,你也听鱼蛋的,以后咱们店里要记账。”又回头笑道:“照此以往,到今年年底我也能赚钱了。”
老贾抬头瞧了她一眼,干脆利落的来了一句,“伙计不管记账”,然后又趴下了。
覃竹掐着腰,瞪着老贾的后脑勺。李渔点点头,“贾大叔说的对,记账是老板或是掌柜的事。”
覃竹苦着脸想了想,然后眼睛一亮,“我想好了,打从现在起,我雇你当掌柜的。”
李渔挠挠头,看着想一出是一出的覃竹,“这,也太草率了吧。再说你这店总共也没几个客人,也用不上一个掌柜、一个伙计。”
“怎么用不了,别看我的店现在小,以后我会做强做大的。”覃竹半真半假的给李渔描述着百年大计,希望套住李渔这个潜力不错的小掌柜。“需知做事当未雨绸缪,我要提早培养你,你好好干。”
李渔却很谦虚,“阿竹姐,就算用我,那也该是贾大叔当掌柜,我当伙计。”
老贾连头都没抬,瓮声瓮气道,“不当,我是伙计。”
李渔:“……”
覃竹一拍巴掌,“就这么定了。小李掌柜,从今起你负责管事、记账。”她又看了眼老贾的后脑勺,补充道:“还有,管着伙计。”
说完,也不等李渔反应,拿着瓜子进了后面的小屋。
芦花笑呵呵的,“恭喜你呀,李渔哥哥,你当掌柜了!”
李渔觉得晕乎乎的,这么会功夫,他荣升掌柜了。
“你就先帮阿竹姐姐管着,她这几日心情不好。”
李渔无奈的抠着下巴上的青春痘,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芦花,“那我就先管着,在澶州一日,先干一日吧。”
然后他拿出支秃笔,压低声音,“芦花,我教你认字,等你学会了,你也可以做掌柜的,我瞧他们这店的掌柜,也没啥难度。”
“好呀。不过我可不用当掌柜,我给你们做饭。”
于是,两个小人儿把头凑在一起,李渔一字一画写了“芦花”二字,又摇头晃脑的念了首《芦花辞》。
“夹岸复连沙,枝枝摇浪花。月明浑似雪,无处认渔家。”
芦花黑豆一般的小眼睛亮晶晶的,专注地看着少年人的脸,满是倾慕。一首诗念罢,一脸青春痘的李渔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瞬间高大几分。
“李渔哥哥,你念的真好听!”芦花卖力地拍着巴掌。
如此一来,连这几日心绪不宁的覃竹都笑了。“鱼蛋,你如今越发出息了,这么生僻的诗你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