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竹回到内宅,火娃已经醒了,小孩子记性好得很,叽叽咕咕的跟她说着要再去花园。
覃竹对他提起,刚才爹爹跟客人们都在花园里,若是去了,要给客人们行礼问安。火娃听了这话又不想去了,只拉着覃竹在院子里蹴鞠,覃竹心思百转,一边猜测袁家跟此事究竟有无关系,一边想着没了的木香,情绪明显低落下来。
没一会,袁孟春急急走来。覃竹对她勉强一笑,“客人都散了?既然你回来了,那我便告辞了”。
火娃立刻抱住她的腿,“姑姑别走,黑黑了再走。”
这回不等覃竹说话,孟春已经拉开火娃,“阿竹姑姑还有事,下回再来看你。”火娃撅起了嘴。
覃竹也一番承诺安慰,哄了几句,火娃依依不舍地把覃竹送到门口。袁孟顾不得让他们告别,拖着覃竹一路往前,到了自己院子。
她让跟随着的丫环婆子退下,声音里透着不安。“阿竹,你这是怎么了,刚才福生来对我说,你找上了京城来的周大人。”
覃竹看她的脸色,急切中有关心,也有失望。
“阿竹,若是能帮,哥哥怎么会不肯帮你,那位京城来的周大人,最是麻烦不好惹的一位,你实在不该去招惹他。”
覃竹垂了头,“对不起,孟春,今日让你和文清大哥丢脸了。可我没法子,文清大哥不肯帮我,蒋都督我也不熟,这位周大人,曾在观海楼同我一个雅间里听过曲子,我想着哪怕还能有一分情面,都要试试。”
“你,你还想着什么……以身相许……”袁孟春听福生回禀时,简直不可置信。“你怎能这样作践自己?”
“孟春!”覃竹也提高了声音,“我不过是随口哄哄他的,我不这样说,他怎么肯应承我。”她见袁孟春满脸通红,深知自己让孟春失望了,在袁孟春十几年的所接受的礼教中,一个正派的女子说不出这种话来。
覃竹声音一软,“孟春,你就要走了,这回或许就是你我今生最后一次相见,你别记得今日的我,就念着以往的我吧。”
袁孟春听得心酸,“阿竹,我知道你担忧覃帮主,才会失了分寸。周大人马上就要离开澶州回京城了,他帮不了你什么,你可千万莫要上了他的当。 ”
她落下泪来,“哥哥也是无奈,我们袁家上下百十口,都指望哥哥。他拒绝了你,委实心里也不好受。”
覃竹上前抱住孟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眼角有泪痕划过,“别说了,我懂。孟春姐,祝你此去一路顺遂,从今往后,万事无忧。”
她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袁家与澶州官场贪墨之事无关,希望袁文清还能是她昔日心目中,那个温润持重的兄长,希望有朝一日,若是她与袁孟春再相见时,二人还是无话不谈,彼此知心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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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灯火阑珊。
覃竹搬了把摇椅,摇着大蒲扇,在自己的小院里晒月亮。晚风习习,吹的人焦躁的心都服帖了几分。
到了二更天,“扑通!”有人往院子里扔了块小石子。
覃竹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准备去开门,墙头人影一闪,周珩施施然跃入院中。
“周大人,好好的有门不走,怎么非要做梁上君子?”覃竹揶揄。
周珩举目看她这院子,四四方方,两进两出,大门口有影壁墙,二门内的小院里搭起半边葡萄架,葡萄还绿着,藤下摆着石桌石凳大鱼缸。正房厢房都黑漆漆的,只有院子里被月亮照得雪亮。
覃竹穿了件月白衫,刚才正半靠半躺在摇椅上,好不惬意。周珩深觉得,她这种无论什么情形下,都尽量把自己安排地自得其所,舒舒服服的习惯,深得自己的心。
于是周珩也走到石凳旁边坐了下来,“你这院子不错,规整清净,不会只有你自个住吧?”
覃竹笑了笑,“如今鱼蛋和芦花就在厢房,不过我嘱咐过他们,今晚院子里若有什么声音,只当没听到便好,这个小贼原是与我约好的。”
周珩听她把自己叫做小贼,微微一笑,也不在意。“不是你心中诸多疑惑,请我来的么?”见桌上放着茶壶茶碗小点心,他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覃竹苦笑,觉得有些荒唐,“敢情我若不请,你就打算避而不见的。请问周大人,海塘上支援的人手何在?亏欠大家的工钱什么时候给补上?缺的沙土条石何日才能送到。还有,你应承了我哥让他投案自首,最后却派来澶州都督府的官兵锁拿了,这都是什么道理?”
周珩慢悠悠喝了口茶,“你想过没有,覃何衣要掀开澶州官场贪腐,为首的是谁,帮手的有多少?”
一句话,问出了覃竹的满腹心事,她轻摇着大蒲扇,暗自琢磨着,“为首的,如今我能猜得到的便是蒋都督,帮手的恐怕……你是怀疑袁家么?”
“想的简单了。”周珩带着几分忧虑道。
“东南海防几乎每年都修修补补,从户部拨款,倒澶州都督府派兵押运回东南,再入库、核算、分拨各项用度,换成物资人力,变成每一块石头落在海塘堤岸上,过手的怕不是没有几百人。”
覃竹听着就开始头晕,难怪覃何衣说,一点头绪,周大人能想出一百个枝节。
“若是我说东南海塘上缺钱少物,硬让魏锟派人手、拨银子,也不是不行。可如此一来,他们就会心有防备,认为我长安镇一行,主要目的不是找银子,而是找他们的麻烦。从今以后,再想找到证据,找回被贪墨的赃款,可就难了。”
“你的计划是什么?”覃竹专注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