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何衣的性子历来是想了便要做。
比如修海塘,拼尽全力也要修;比如盗官银,舍得性命也要盗。管他三七二十一,做了便是了,若遇到麻烦,大不了见招拆招再想法子解决。
显然,这位周大人是个做事把稳,行事力求十拿九稳的人,可他觉得,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十拿九稳?
覃何衣深觉不爽。“那……您是什么意思?”
“除非能够找到被贪墨的赃款。”周珩沉吟着。“不,他们定然已经将这些银子熔铸,这钱已经洗得干干净净了。或者能有分赃的账目。”
覃何衣有些不解的挠了挠头,“账目?会有么?谁还留下个账目等着人来查?”
“会有。”周珩笃定的很。“这笔赃款数额巨大,眼下所知就有数十万两,累积多年,甚至可能更多。涉案之人一定会留下账目,否则分赃不均也是件麻烦事。”
他在京城里看过太多贪腐案,越是小心谨慎的赃官,越要把一笔一笔的账目记清楚。“按理说,这账目会在一个他们信服,且能制衡局面的人手中。”
“能让他们信服,且能制衡局面?”覃何衣思量着周珩的话,“那便只能是蒋都督了。若账册在他手中可麻烦得很,他府上高手众多,戒备森严,偷都偷不出来,除非抄家或能抄出来。”
周珩白了他一眼,“凭你三言两语,就想去抄三品大员的家?那得吏部、户部、刑部三堂会审,得有陛下圣旨才行。”
覃何衣眼睛一亮,带了几分痞气,笑道:“皇上?不是你表哥么?”
“闭嘴!”周珩很无语,被这位江湖草莽气得肋条骨生疼。
两个人看着空旷的海滩海面,各自想着心事。
极远处,几盏灯笼在海滩上晃动,是潘季良带着的官军在礁石上搜索,他们越走越远,显然并无收获。水面上几个渔帮的汉子露出头来,对着覃何衣所在的方向摆了摆手,看来海水退潮带走了尸体,他们在水下搜寻半天还未有结果。
覃何衣对他们做了个手势,示意小心,再下去搜一遍,几个人换了口气,又扎了下去。
四下里就又只剩下他们两人,周珩仿若不经意的问:“在澶州,只有蒋天南有此能量么?可还有别人?”
覃何衣犹豫着,要说有,也有一个,可这人不涉官场。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在澶州,除了蒋天南能只手遮天,还有个号称“澶州王”的家族,便是澶州袁家。人都说在澶州要做大事,通常都是袁家出银子,渔帮出人头。这一次官银丢失,袁家捐了五万两银子,覃何衣从心里往外很是承情。
袁家上一代家主袁老太爷,跟渔帮前帮主覃渡是八拜之交。这一代家主袁文清与渔帮的交情也不错,尤其覃竹自小在袁家养大,与袁家兄妹感情甚笃。甚至于覃何衣也知道,袁文清多年来一直对覃竹有些非同寻常的关怀。
覃何衣想了再三,还是说了出来。“周大人,若说能让澶州官场上上下下都信服,又能制衡各方各面,除了蒋天南,就是袁文清。蒋天南靠的是手中兵权,袁文清靠的是袁家在本地百年经营和京城里的镇南侯袁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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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主,找到了!”
水面上沸腾起来,几个渔帮汉子拖上来具尸体,肩头还插着周珩的短剑,正是被覃竹所伤,又被周珩扭断脖子的刺客。
此人约莫三十多岁,头上带着分水鱼皮帽,身上穿着鱼皮水靠,除了一身衣服,浑身上下再没有任何物品能证明其身份。周珩有些失望。
覃何衣却道:“这身水靠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哦?怎么说?”周珩问。
“这东西光滑保暖,只有需要经常潜入深海的人才会穿,可以让人游得更快,潜得更深。若是我们渔帮兄弟下水,大多光着也就罢了。”覃何衣笑了笑。“水靠在东南海,通常只有两种人会穿。”
周珩问皱起了眉头。“你是说水军?”
水军中的探子往往需要潜入水底侦查敌情,或是凿穿敌军得船底,与己方战船配合作战。
“没错,这是一种。”覃何衣点头,“还有一种,在我们东南,采珠人也穿水靠。他们需要潜入深海寻找大蚌或珊瑚,很长时间呆在水底,是以凡资历深厚的采珠人都会备有一身水靠。”
水军,或是采珠人。
水军自然不用说了,澶州所有水军都归蒋天南节制,至于采珠,周珩倒还真没关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