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竹有些激动,伸手指着海面,又指了指另一侧的平野,“你看不到么?”
周珩笑了下,“我看到了,但还不够。”他笑的有些古怪,覃竹皱了皱眉,不知这位周大人又有些什么幺蛾子。
“你还要看什么?”
周珩回头,探出身子往海塘下看,三丈多高的斜坡,下面就是碧蓝的海面,水下有什么,他看不到。
“你哥说,水面下用条石加固基底,要比去年沙土碎石更加牢固,我要下去看看他说的条石基底和五纵五横,丁字排列。看看他敢夸口,明年汛期不会被冲垮的海塘是什么样。”
“啊?你要下水?”覃竹瞪大眼睛看着他?
“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千里迢迢从京城过来,不能听三言两语就信了。”
这位周大人还真是个坚定的质疑派、行动派,没有铁证他不信,没有亲眼所见,他也不信。
带着三分疑虑,三分担忧,四分信不过,覃竹小声问,“你会凫水么?”
周珩闲闲看了她一眼,“不然呢,跳下去找死么?”
“呵呵,那就好。”覃竹干笑了下,“不过,这会儿可不成,过了午时马上涨潮了。”
周珩问,“今日是初一,退潮大致是什么时候?”
自古潮汐涨落有时序,没有渔民不知道的,覃竹虽然不是渔民,可自小在渔帮耳濡目染,也很清楚。
“应该是酉时与戌时之间,可那会二太阳又落下去了,还是很危险。你若真的要下水,让我哥陪着你好了,他的水性还成,其实吴有钱和姜九哥的水性更好,不过他们哥儿俩我怎么看都不太靠谱。”覃竹是真的担心他的安危。
周珩露出些笑意,“故此能悄无声息,从官船上盗走一船舱的银子么?”
“唉!周大人,你这人其实不错,就这一点不好,心思太细碎,跟你说话得提起十二分精神,累。”覃竹抱怨起来。
“我亲自下去看看心中就有数了,你若想让你哥有机会成为‘情有可原’,就不要把这事告诉他,别告诉任何人,我不希望在我下去前,有人做什么手脚。”
覃竹犹豫再三,咬咬牙,“我陪你下去。”
“你?”
“我怎么了,我爹是渔帮前帮主覃渡,东南海第一英雄好汉,从小就教我凫水,在水下,我定然比你强多了。”
“陪我下去?那倒不必。”周珩慢条斯理的背过手,开始往回走,可眼里笑意却有些藏不住了。“我不过交代你一句,让人知道我的去处,有备无患罢了。”
“什么有备无患?你可别吓我。你的水性到底如何,海里可不是你们北方的小河沟……”
覃竹跟在他身后,嘀嘀咕咕的问个不停,脚下一滑,又险些从坡上滚下去。周珩不动声色的扶住她,虽然没说什么,步子却显而易见的放慢了些。
回到竹棚,覃何衣还未回来,周珩独自坐在长条桌旁,默默看着图鉴,午饭时分,灶上大概真的因贵人来了伙食丰盛。海边少肉,鱼虾之物却很丰富,隔着老远就闻到腥咸。
潘季良想说请周大人去附近的村子里用饭,可他看着周珩肃然端坐,不可高攀的样子,硬是没敢凑过来。
覃何衣亲手端了鱼汤和干馍过来,脸上的笑的仿佛得了吴有钱的真传。“周大人,我们吃的粗陋,若是大人吃不下,我让小灶给您单做。”
都把饭菜端上来才说要做小灶,周珩心里也就明白,渔帮这些人都差不多的脾气,总想把官员当成傻瓜哄,也不知澶州衙门跟他们有多大仇。他懒得计较,接过干馍和鱼汤,默不作声的吃起来。
吴有钱和姜九哥凑到一起嘀咕起来。
“我看这位周大人还不错,这还是我见过的第二个能和穷哥们儿一桌吃饭的官儿。”
“第一个是老潘?”姜九哥问。
“老潘官太小,不算,我说的是前任知府高澄,你记得不,他那会儿来塘上,也跟咱们一块吃的干馍。”
姜九哥哼了一声,“那又怎样,还不是下大狱啦。”
这哥俩声音不高不低,正好是个能让人听见的音量,周珩抬头看了他俩一眼,姜九哥冲着他呲牙一笑,扬了扬手中的干馍,吴有钱“啪”的一下把他的手打下去,“专心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