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的说法是什么?”
“是官军,官军屠村!”
周珩听的心头大震,喝道:“胡言乱语!大梁军士之责任,是守护疆土百姓,怎么可能屠村?又有什么理由要屠村?”
云飞白抬起扭曲的右手,给周珩看。“你瞧,我的话,没人听,没人信,八年来,敢说的人也都死了。我为了说几句真话,还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这就是你行刺王爷的目的?让朝廷也好,陛下也好,肯听你说话?你有证据么?你可要知道诬陷官兵,屠杀平民,是什么罪?”
云飞白静了片刻,“要做事,总要付出代价,要说真话,也是一样。”
他也挣扎着站起身来,与周珩隔桌对视,目光里都是坦然。
“左右不过死罪,砍头也好,凌迟也罢,我已准备好了。至于证据,我或许有,现在却不能给你,我不知你是否与他们沆瀣一气。我最后一点希望,不知你值不值得我托付。”
“你如何才肯给我证据。”
“请周大人去东南海域的‘祈村’看看吧。当年之事后,官署又陆续迁了些百姓过去,如今那里改名叫“七安村”了。”
“七安村?”周珩在心中默念,这名字他倒是有印象。七安村在澶州东南百余里,隶属澶州第一大镇“长安镇”,渔帮总堂就在长安镇。
“早也安,午也安,晚也安,行也安,淡也安,贫也安,富也安。是为七安。”云飞白呵呵冷笑。“可惜名字虽好,此地大不安,八年前被屠村,到如今,已连续两年决堤了。”
屠村、决堤。一字一句,惊涛骇浪敲打着周珩的心。
他不动声色的问道:“云飞白,我再来问你,是不是你劫了朝廷的三十万两官银?为了把顺王和我引来澶州?”
云飞白略一沉默,“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周珩皱起眉头,再问:“这件事,跟渔帮可有关系,跟覃何衣可有关系?”
“渔帮?何衣?”云飞白似乎站不住了,他扶着凳子慢慢坐了下来。“我累了,不想再说了。周大人,要用刑,要杀头,现在就可以来了。”说完,他垂下头,再不肯说话了。
周珩盯着他看了半晌,“我会去查祈村。可你,也得继续审,你说给我的话,需刑讯之后,才能印证值不值得我去查。”
云飞白微微点头,似有些好笑,泰然道:“好,放心。”他安静闭上了眼睛。外面的阳光,透过高处狭小的窗口,照在他的脸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周珩深望了他一眼,走到刑室门口。外面空荡荡没有人守着,周珩高声叫道:“来人。”
杨行远和宋林以及刑房的看守,都没敢在门前呆着,远远的站在庭院里,听周珩呼唤,赶忙跑了进来。
“大人。”
“用刑。”周珩吩咐。“老杨,你亲自审,澶州官署所有人不许再接近他,手下有分寸些,必须让他活着。”
“是。”
周珩走到园中,正午时的太阳透过高大的槐树叶子,在他身上的锦衣留下斑驳的影子,本该觉得暖,可周珩心中一片冰冷。
云飞白为祈村一百零九条人命鸣不平,为此他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愿意忍受非人的酷刑,难道还会是无中生有的诬告么?
证据是什么?云飞白不肯给他。
证人还有谁?云飞白说,敢说真话的都被杀了。
被谁杀了?周珩几乎立刻想到了那个人。
蒋天南在澶州都督府任武官已经十余年,八年前凭借东南剿灭海匪之功劳,蒋天南晋升正三品都督。
而八年前的澶州都督,正是如今京城里,手握重兵,如日中天的镇南侯袁茂。
时隔八年之久,“祈村”在图鉴上都已经失去了名字,云飞白让他去祈村找什么呢?
身后的刑房子中,传来铁链的碰撞声,是云飞白再次被锁在刑架上。少顷,一阵劈劈啪啪的声音传来,是蘸了粗盐的皮鞭抽打在人身上。周珩深深吸了口气,原来澶州真的是一汪深潭,如今这潭水已经被搅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