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琮这辈子,最瞧不上的就是那种地方。
表面上看着是光鲜亮丽人上人,背地里不知道有多脏,一双手上染得血只怕连边疆将士都比不过,披的是人皮,但仔细看,就能看到人皮之下都是些见不得光的魑魅魍魉。
傅琮躺在床榻上,望着垂下来的鹅黄色的流苏,渐渐有了睡意。
抛开旁的不说,沈府当真是个好地方。
这就是个世外桃源,傅琮从岭南来到定都,以为会一脚踏进修罗场,本已做好了刀光剑影的准备,可没成想一不留神,就被一只张牙舞爪的猫给捡走了。
是了,那只猫还总是以为自己是老虎。
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浑身炸毛凶人的模样有多可爱。
傅琮睡前想东想西,最后沈如意又钻到了他的梦里。
不行!
傅琮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不对劲。
睁眼的时候,天光大亮,外头传来一阵喧闹,还没等他彻底清醒,他就听见沈如意在外面喊道:“这门怎么回事?打不开?”
紧接着是丫鬟压低了声音的回话声,“许是傅公子睡前比较小心,将门从里头锁上了。”
“锁什么锁。”
傅琮猛地从床上爬起来,刚想喊道:“别——”
就见那扇才修好的门摇摇欲坠的又倒下来了。
门后抵着的桌子被震了震,这门、这桌子,在沈如意脚下就像是豆腐做的,轻而易举地就被她踢开了。
傅琮叹服地望着这一幕。
“傅琮,我想到办法了!”沈如意提着裙子,激动地走进了屋内。
她逆着晨光,洁白干净的就像是天边不染尘埃的浮云,傅琮恍恍惚惚地跟了出去,在那一刻他想到——
当年太子若是真的娶了沈如意,那六皇子和皇后娘娘想来应该会很欣喜,毕竟三年过去,太子府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
或许,送沈如意和亲也是当今陛下的一个策略,一个把大夏彻底搞垮的策略。
傅琮不由得在心中想到:到底是皇帝啊,老谋深算,无人能及。
天才放晴,定都街市还是一片安静。
初秋的清晨笼着一片大雾,一辆青灰色的马车从浓雾中驶来,叮叮当当的铃铛声开道,离神户大道越近,就越热闹。
喧嚣声袭来,沈如意坐在马车内,矜持地掀开了一角,瞧了一眼,然后道:“太子府要到了。”
傅琮坐在她边上,此刻已经失去了任何表述能力了。
这一切,都要从傅琮亲眼见着沈如意为出门做准备那一刻说起。
说起来,傅琮从认识沈如意的第一天开始,她便是沈家那个轰轰烈烈风风火火的千金大小姐,力大无穷,行为举止肆意洒脱,端庄二字,见了沈如意都要绕道而走。
可从沈如意出门的那一刻,一切都变了。
傅琮甚至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难道他还没睡醒吗?眼前这个举止斯文,模样乖巧可人的当真是沈如意吗?
就见眼前人穿着一身牙白色直领对襟长衣,水绿色的纱衫衬着少女娇羞,黛蓝色的马面裙上绣着当下定都最时兴的白鸟图,金线将开屏的孔雀拖得长长的,一步一款,摇曳生姿。
下马车,沈如意腰上佩着的雪青色芙蓉石倒映着晨光,她站在那,便是大家闺秀的代名词。
她手中执着一把团扇,下马车时挡住了脸,众人只能看见发髻上那一对石榴红的蝴蝶簪子,她虽在行走,但琉璃珠子却纹丝不动,就连明档声都格外克制,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则寡淡。
傅琮听到人群中有前来的士大夫发出了感慨——
“沈小姐这姿态,当真是宛若天上仙子啊!我瞧着九重天上的仙人也就这般模样了吧。”
有人反驳道:“非也非也!我曾梦过天上仙,要我说,仙子美则美矣,然过于清冷,还是沈小姐更胜一筹!气质出尘,但却玲珑可爱,举止端庄,进退得益,小姐并非梦中人,乃是红尘仙!”
“兄果然文采斐然啊!”
一群士大夫的小声赞叹皆落入了傅琮耳中。
他五味杂陈地望着那群人,眼睛多好的东西啊,你们怎么没有呢?
沈如意手持团扇,领着傅琮走到了卷棚前,太子府尚未开席,一众宾客到后皆在卷棚先落座,随意用些茶水点心,等宾客尽至后,太子与太子妃才会亲自在卷棚迎接众人。
沈如意初来定都时,大大小小的宴会都会去,后来被嘲笑了一通,她便窝在沈府足不出户地学规矩,等她再次出山后,便不是什么宴会都参加了。
只有三品官员以上的家眷举办宴会,她才会参加。
沈万山官职虽然不高,但却手握重兵,沈如意狐假虎威,在加上她学好规矩后在定都便有了一个好名声,因而在闺女圈子中她也是颇有脸面。
像太子府举办的宴会,她每每到场,都颇受众人吹捧。
今日也不例外,沈如意一到卷棚,便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沈如意成了人群的焦点,傅琮亦然。
伴随着众人打量的目光,终于有人疑惑地开口道:“如意,你身边的这位公子,是何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