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僮使原来也是陈氏出的女儿。
陈氏的女儿为王负伤,王为表对陈氏信重,另聘一陈氏女为御行僮使再恰当不过。亦或者,这也是芳姬没有接受八蟠城城主之位的原因?
是她真的不想接受吗?
阳七觉得不该再深想下去。只得劝道:
“你先回陈地安心静养,待伤好,王身边总有你一席之地的。”
芳姬漆黑的眼仁定定望着阳七,半晌她拉开一边大裘。
——阳七只看一眼就觉得要做噩梦。
阖上衣,芳姬垂目轻笑。“如此不洁之身,怎堪回王侧侍奉。”
可王未必在意。阳七心道,但她也知,以芳姬对王奉若神明的忠贞与执念,让她以这种残缺之躯伴于王侧,才是对她最大的折磨。
“我十日后动身,未必能有机会赴卿喜宴。”芳姬轻声道:“既然王看重你,将宗子下嫁于你。也望你无愧这份知遇之恩,长长久久地守在王身边,为王挡去血影灾厄,暗箭明枪。王是位肆意之人,天下少有她不敢做,不能做之事。如此为王,必四面树敌。我不在她身边,望卿尽力护她周全。”
阳七失笑,抬手作揖道:“芳姬此言未免太看得起阳七。阳七拳脚剑术远逊于您与皋将军,更别提内有草千等奴卫护卫在侧,外有数千旅贲营卫士,便是加上我一人也不会有何变化。王乃有志之主,志在天下。阳想为此志尽绵力,代主杀伐,为主争功,以谋天下!”
芳姬闻言,一时愣住了。回想起侍奉大王数年,她竟从不知这小小马仆能说一口流利雅言。不,或许她不知的事太多了。比如身为王身边最亲近之人,她竟不知,也不敢像这马仆般堂堂正正地说出,她的王志在天下。
她要帮王,谋天下。
“我不如你。”
芳姬抬袖双掌交合,深揖一礼。
“王为鸿鹄,吾为燕雀。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不如归去。
阳七辞别了芳姬,心中就像这早春的飘雪的天空般,有些冰冷的怅然。她忽而忆起,初次遇见芳姬时,她穿着贵族少女赤白相间的华丽衣裙。身上的大袍被风鼓起,几乎要乘风而去。她从城门中奔出,仿佛奔向她的信仰,像飞蛾扑向太阳,她万军中走过,拜倒于她的王。
她生而高贵,又如此秀美,即便同熠熠天光的王站在一起也并不相形见绌。然而在军中,在王侧,她所扮演的从不是被保护者,而是护卫着王的武士,王足可信赖的臂膀。她从来都凭一己之力,捍卫自己和王的尊严。
英豪尚未白首,已归田园。
可叹。
从陈氏别院归来后,与宗子的婚礼就正式提上日程。
阳七去请见了宗正但并没有见到本人,而是她的长女立园姬接待了她。立园姬是宗正与元夫之女,不出意外应是下一任宗正。不过看这位姬上的病容,阳七觉得她未必能活得过宗正。
婚仪被定在一个半月后,在王族显贵中是非常匆忙的了。不过阳七庶民出身,不行六礼,没聘礼没陪嫁,换句话说,只要将二人生辰拿到巫寺里祝对一下,就可以把人抬进门了。
阳七将家中好一番打扫,并邀了一些五杂营和宫中相熟的庶官兵士来喝喜酒。升上士族后有些人看着风向试探交好,阳七也有选择地来往一二。
二月末,芳姬无声无息地回了陈郡。
阳七在城墙上远远送了她,站在她身边的,还有邯国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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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十,宜嫁娶。
一大早阳七就使朝戈离羊去酒肆打了十坛酒,又置办了好些菜肉。左邻右舍的听说阳七家要娶亲,也都来帮忙,从天没亮起灶房里的火就没息过。阳七想着一辈子也就娶这一次亲,对方还是个宗子,总要热闹体面才好。便不吝银钱,除了银饼没动,剩下散银皆拿去置办了新衣被褥酒席。
阳七能娶到宗子为正夫可说是意外之喜。此等亲事,已是谋划不来,只能靠机缘运气。按朱勾之前所想,也是等阳七再攒些个军功,然后在士族或者旁支贵族里择娶一子。毕竟门当户对在当今世道里才是主途,朱勾只愿阳七夫家出身体面清白,可为她打理后宅,若说出人头地总还要靠女人自己搏杀。
朱勾身份敏感,腿脚不便,婚宴事宜就没有露面。现今十三已近元服,能当半个大人用了。出乎意料的,十三在家里颇有几分小性儿,一张利嘴半句不饶人,时常说得阳七掩面而去,恨不能打块板子将她当祖宗供起来。可对着来道喜的宾客,无论是出身行伍,还是宫中小吏,十三皆是面面俱到。加上她天生一副好面容,直将众人哄得不知东南西北,都说武妇稷阳养了个好妹妹。
待到日近黄昏,阳七便带着数十亲朋好友,手执火把去宗正家迎亲。栾氏大宅在城郊,考虑到新妇家没有车辇,宗子便从京中的官邸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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