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七领着少年回家,少年溜着大鸟现了一路的眼。所幸如今奴隶遍地,多有衣不蔽体者,路人也就多瞅两眼,而少年更是不在乎。
临进家门,阳七想他听得懂人话便问他可有名字,少年说他叫二郎。
这年头凡是家里有两个男孩以上的总有个二郎。阳七心说自己以后要有孩儿不也得排个一二三四五郎的,便想给他改个名字,可她哪会起什么名字。因着二亦有次之意,便叫他阿次。
阿次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给他口吃的就行。阳七路上把剩的大半块豆饼给了他,他现在看阳七比亲生的阿母还亲。
家里头白国军奴朝戈正在闷头挖土做地基,参国军奴离羊则在灶房进进出出忙着煮饭。十三和朱勾则相对而坐,在正房前面的廊台上围着暖炉下棋,也不嫌冷。四人听见阳七开门的声音,一起抬了头。
阳七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全家的焦点。
每个人都被阳七身后比她高出半个身子的阿次惊住了,半晌院子里鸦雀无声。
“咳!”阳七觉得此时该由自己打破沉默,毕竟人是她带回来的。“这是我今天新买……新拣的男奴阿次。以后就住咱家里,咱家也是有男人的了!”
男人且不说,确定这真是个人?!
阳七似乎听到众人心中无声的呐喊,可现在木已成舟,人都领回来了,说啥都没用。爱咋咋地吧!
心想着十三/八成又要生气,就没敢招惹她,只笑呵呵地对朱勾道:“这大冷天的,想下棋怎不去屋里下,你那腿冻着了怎么办?”
“不妨事。”朱勾从惊讶中回过神,她抬起头,仔细打量着相貌身形明显与中州人不同的少年。“古籍《异妖本纪》有云,玢岭以西,泗水以东,有山名燧,燧有异人,力可搬山,力可倾海,头顶擎苍,脚踏四野,日行三千里,无人可敌。这一段说的就是燧山燧人氏。”
朱勾目光落回阳七身上。“主上莫不是出门就捡了个燧人氏回来?”
燧人氏是啥阳七毫无概念,今日也是头次听说。她只奇道:“你说他是妖怪?”又笑:“这还是我长这么大,头次见着活的妖怪,原来也不过如此,没生出个三头六臂,七嘴八舌。”
朱勾静静看她笑,等她笑够了才道:“主上都不怕?”
“他又不吃人我怕他作甚!”顿了顿阳七犹疑地问道:“他不吃人吧?”
还没等朱勾想好如何作答,阳七便大剌剌地进了屋,也把阿次招呼进院里。“你也别光腚站外面了,我在左邻右舍面前可丢不起这人。回头扯布也给你做件衣裳吧。哎呦,你这么大个儿,得费多少布啊!”
阿次小郎君似的扭扭捏捏地夹着鸟弯腰钻进大门,小声吭哧道:“我不穿……也行。不冷的。”
朱勾眼睁睁看着阳七把燧人氏领进家门,更惊讶燧人氏竟能说话。阳七进了屋子,不一会拖出一匹布来,在阿次身上比划。
“先给你缝个围布免得遛鸟,改日让离羊给你裁个小衣出来。”
离羊指着自己鼻子,心说这又是煮饭又是缝衣的,还真把我当小郎使唤了?后又想想只得闭嘴。乍跟新主,寸功未立,说甚个都是白扯。
阳七把阿次的鸟儿挡上了才想起和朱勾话说了一半,便笑着道:“你方才还想说啥?燧人氏怎么了?”
“没什么。”朱勾弯了弯唇。“不过是些野史杂谈罢了,当不得真的。”
阳七哦了声,就把阿次领到后院去了。家里一共三间房,她和十三,朱勾各占一间,两个女奴的新屋地基才挖了个坑,连石砖木料还没着落,目前夜里都挤在灶房睡。总不能让阿次住茅厕吧?
后院里打了口井,廊下放着大缸,缸里的水已经填满了。阳七心道这群吃闲饭的总算没白养,还有些眼力价。拿着水瓢给阿次冲了脚,便用灶房里的茅草给他拧了个简易的草鞋垫子穿,吓唬他若是以后被她发现没洗脚就进屋,罚他三天没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