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又如此狂妄,似乎从来不知恐惧为何。面对死亡她无所畏惧,唯有正面制敌,全力击破。阳七不知该称之为英勇还是疯狂。
时间静止的刹那后,两者终于缠斗在一起。女人不知砍了凶兽多少剑,凶兽也不知多少次用蛮力将女人撞开。终于,女人似乎鲜血流尽行动变缓,一个踉跄间被凶兽踩到脚下。
她口中溢出血沫,仰着头仿佛注视着天上的落雪。然而其实她的视线中只有凶兽肮脏的毛发和恶臭不堪的,滴着涎水的巨口。
——这真的是,一个不太美丽的结局啊。
就在凶兽俯身垂下脖颈,准备享用它来之不易的大餐时,一把竹枪突然从它颈上穿入,颈下穿出。巨大的贯穿力几乎让它当场趴下,然而凶兽狂吼一声却硬生生挺住了。
它庞大狰狞的头颅扭过一个恐怖的角度,竟直直看向自己颈后。那里一个裹在皮裘中的少女与它冷冷回视,在它还没来得及张口前踩着它的脸,将石匕狠狠插进它眼睛里。
凶兽发出一声凄厉地怒号,它顶着阳七,踉跄数步,将头重重撞在岩壁上。山体似乎都震动了一下,岩壁上的积雪隆隆作响,阳七顶着噼里啪啦往下掉的冰凌,拔出匕首再次插入它另一只眼。巨大的眼眶里鲜血喷溅,阳七骑坐在凶兽脸上,任它狂甩狂叫,直将它眼眶里搅成了一滩肉泥。不知过了多久,凶兽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踉跄几步,一头栽倒在茫茫大雪中。
阳七浑身浴血,喘息着从它身上跳下,随后又在要害狠狠补了几刀,终于确定它已死透。
阳七立于风雪,周身尸骸遍地,出乎意料地,她的心情却很平静。魂魄似乎从体内抽离出来,在空中飘飘荡荡,倏而无悲,却也无喜。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转身,走到不远处一个雪堆旁,把藏在里面的阿弃揪出来。
阳七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好运,在所有人都战得血流成河时,唯独他得以保全。
或许上天,终究偏爱怀有赤子之心的人吧。
阿弃懵懵懂懂地抬起头,似乎被吓傻了。他惊惶地扫视了一周破碎的残尸,又哽咽一声,慌慌张张去摸阳七的身体。
“行了行了,我没事,算我命大。”阳七推开少年的手,没好气的说:“下次,要是还有下次——你记着,我绝对绝对不会来找你!”
少年点头如捣蒜,直看得阳七都没了脾气。她默默翻了个白眼,做出个“跟上”的手势,往战场中心行去。
路过女武士时阳七蹲下身,探了探她颈部脉搏。也不知那人是不是蟑螂转世的,竟还没有死。
把她的肠子塞了塞,又用布条绑了,确保不会流出来。阳七随即来到手持双剑的女人面前。
女人仰面躺在地上,似乎仍在欣赏天上飘落的白雪。说实话,阳七有时真搞不懂这些贵族大人脑袋里都在想些个什么东西。阳七站在那里半晌,女人才转过眼珠看她。她满脸鲜血,有些是凶兽的,有些是自己的。她打量了阳七一番,笑道:
“小儿,你救了我一命。”
阳七站在那里没吱声,女人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又落向飘飘洒洒的新雪。
“……真美呀,不是吗?这个时候,就该有一壶酒啊。”
阳七终于确定,这个女人,她是个疯的。
没再管这疯子,也没趁机搜刮她的财物。阳七只是转过身,朝来时的路走。
连山一般的凶兽都杀不死她,阳七知道,这个女人死不了的。
此时此刻,阳七还不知自己遇到了今生的“命运”。她那样毫不留情地转身,换来女人带着呛咳的大笑。
如果早知命运,两人的命运又会走向何方?如果不知命运,两人的命运又会飘向何处?
然而命运是如此的不可捉摸,又像早有预谋。阳七抬起头,耳边传来女人断断续续地带着笑的歌声。突然她愣了一下,呼出一口白气。
“……啊,雪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