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算是爹愿意带她回去,那个气走了娘的王香梅,若她不肯呢?当初娘就是她逼走的,若她再逼着爹不要自己呢?
近乡情怯,对于年纪不大却身世坎坷的江柔来说,更像是深深的不安和害怕。
当马车转过两个弯,江柔远远的看到那棵高高的大树时,一股熟悉从心底蔓延开来,她想起小时候每每经过这里,她都要拉着娘的手围着大树绕一圈……还想起小时候,在树下坐着吃糖人,还和街上的小孩们在这里闹着玩……
距离大树越近,她想起的就越多,抓着小窗的一双手,更是随着马车的前行,越发不安的紧握。
但没过多久,马车几停了下来。
“江柔,到了。”王小哥跳下车,掀开车帘,下一刻江柔扶着他的手臂从车上跳了下来。
少女削瘦的身形站在江氏药铺的门前,看着门头上熟悉的四个大字,心头微微颤抖着,目光也终于带着勇气看向堂内,落在了一个男人身上。
爹在那儿……
江柔深吸口气,双手提着裙摆一步步踏上台阶,走进堂中后看着长桌前垂眸看诊的男人,慢慢的挪到男人身边,声音里含着一丝难掩的颤动:“爹。”
江氏医馆,下了几天的雪停了,连着医馆里的生意也又忙了起来。
三十二岁的江德昌,模样生的不错,白净文气,此刻堂内坐诊,沉吟着为一个老者把脉,忽听一个女孩弱弱的声音:“爹。”
他没意识到是喊自己的,依旧头也没抬,待过了片刻,身边站了个穿着粉色袄裙的女孩,又喊了他一声,还拽了拽他的袖子,他才抬起头看过去。
这一看,愣住了。
片刻后回神,惊讶道:“你这孩子……怎么,怎么突然回来了……”说着,转头向外望去,却没看到前妻的身影,遂转头看着二年多不见的女儿问道:“你娘把你送来的吗?”
想到当初苏青带着孩子离开时,说过永不再见的,孩子也不需他再管。所以如今把孩子送来,自己却不露面,想来是日子过的艰辛,没法再照顾孩子了吧……
江柔却看着父亲似乎一无所知的模样,眼眸微微发红,“我娘……已经去世半年了……”
此话一落,江德昌顿时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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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里,王小哥在江德昌的招待下,酒足饭饱了一顿,临走前还得了一个沉甸甸的辛苦荷包。
父女俩站在酒楼门前,看着王小哥的马车离开后,江德昌叹口气,提过女儿的包袱,语声浮有哀意,示意她跟上:“走吧,先回去再说。”
一想到,前妻死的那么悲惨,他却丝毫不知,纵然薄情可江德昌的心里也难免有些不落忍。
当初,其实也并不是非要和离不可,可……想起那些争吵不休的往事,江德昌对于前妻,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再看看两年多不见的女儿,个子算高,却那么瘦,不禁叹口气,问:“那这半年你都住在谁家?他们对你好不好?”
在酒楼时,王小哥并未多话将那些事说给江德昌听,故而江柔听到父亲这样问,只是垂下了头,轻道了句:“住在苏燕姨母家,他们对我……还行……”
面对着两年多不见,早已生疏的父亲,他肯带着自己回家去,江柔都已经松了口气。
至于那些委屈,她则尽数的藏在了心底。
因为她知道,说与不说,都没什么用……
江德昌闻言点点头,倒也不再细问,只沉默走着,脚步并不快。
看着走在前头的身影,江柔心中亦是诸多疑惑,想着在李家半年时间,寄过来的那十几封信,不禁抬眸试着问:“爹,这半年姨母他们寄过来不少信,叫你回去接我,你都收到了吗?”
“信?”江德昌闻言,蹙眉看着她:“他们来信了吗,我没收到啊?”
江柔闻言,眼神缓缓的黯淡下来,又默默垂下头:“那……或许是弄丢了吧……”
“也有这个可能。”
听着父亲随意的回话,江柔心里闷闷的难受,那么多信,一共十几封,父亲怎么可能一封都没收到,会不会是他收到了却故意不管?
毕竟他和娘早闹掰了,所以娘去世了他也不在意,连自己他也不想管了,所以他说他没收到信?
可他……现在却愿意带着自己回家……
一时间,江柔分不清什么是真是假,一路上忐忑不安的心到了此刻,不但没有松快下来,反而更添了许多烦扰。
沉默着,江柔跟着父亲回到了熟悉的巷子。
当站定在写着‘江宅’两个大字的门楣下,江柔想到里头那个当年气走了娘的女人,细眉更是紧紧蹙起来。
江德昌看她一眼,抬步入内:“走吧,先去见见你继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