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碎发缭乱,温时书感受到痒意,骤然睁开了眼睛。
小姑娘趴在桌上,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纤细柔和,在灯火的照射下,凭添了几分朦胧,脸庞上那抹红痕却极为显眼,扰乱了这张如画的面孔,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上头。
温时书缓缓起身,温柔的眉眼里盛满了江南的水,醺然下,他竟有一刻的晃神。
玉芙浑然不觉发生了何事,秀眉轻蹙,只觉额头被磕得微痛,迷茫地撑开眼睫,就发现先生在看他,那双含情眼里,还闪烁着光晕。
“先生?”她轻轻地唤着他,“我好像有些醉了,刚才不小心就睡着了。”
她扶着额头起身,才发觉其他人也醉得厉害,也不知刚才自个儿究竟被什么磕到了。
微痛里……还略微带了点痒,似清风拂过,随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让她都以为是生了错觉。
虚掩着的窗忽地被风吹了开,凉风徐徐而入,吹散了醉意,温时书移开目光,轻轻“嗯”了声,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封递给了她,“压岁钱。”
玉芙先头就浅酌了一口酒,醒了也就不晕了,看见被塞得鼓鼓的红封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情。
她的络子明明才打了百来个,可她欠着先生的,无意间好像越来越多了,一时间竟让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就这样怔怔地看着他。
温时书挑眉,似明了小姑娘心中所想,“长者赐,不可辞,收下吧。”
玉芙双手接过,喃喃道:“多谢先生。”
隔着红封,她也依稀能感觉到,恐怕里头不下二十个金裸子……而这东西,都是世家长辈每至年节会特意准备给小辈们的,先生是文人,哪里又会有这种东西,只能是早就准备好的。
小姑娘忽地觉着有些感动,连忙别过头忍下情绪。
她这些年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却从未遇到过能对她这般用心的人,她实在亏欠先生太多太多了。
温时书看着她不自在的神情,温和地笑了笑,“傻姑娘,不必多想,若心中难安,就……”
说到此处,他有些哑然,缓缓道:“等过些日子回到书院,你就正式拜在我门下吧,天地君亲师,束脩倒不必你备,做些可心儿的物件送我即可,也能全了你的心思。”
玉芙蓦地一惊,“可是,学生是女子,这样拜在先生门下,会有损先生清誉,况且我学的也不好,甚至年幼的童生我都不能相比,明月书院里的学子们又都是有功名的才子,我焉能与他们同窗……”
虽然现在叫着先生,但玉芙心里明白,真正拜到先生门下,就是名副其实的学生了,日后定要与其他学子们同窗进学,可自己哪里听得懂那些课业,说不定还会造成他人的不满,就算心动,却不敢就这样应下。
继而惶惶道:“多谢先生念着我,至于可心儿的物件,以前就想给先生做了,那时不知该以何种名义相送,怕先生恼了我,这回倒是不怕了。”
“玉芙……”
温时书缓缓地叹了口气,“既然那日应了我,日后再不能妄自菲薄,你不会的,我都能教你。”
玉芙不懂先生心中所想,真以为先生只是为了授她诗书,哪里曾想过白日里温时书心里的那些弯弯绕。
她紧张地搓着小手,轻声道:“学生知晓了。”
随着话音落下,屋外也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惊得众人都悠悠而醒,原来是童子点燃了爆竹。
雪辞腊月,除夕守岁,新年悄无声息携春而来。
寒梅被簌簌惊落,丝丝烟火味儿从窗棂飘入,更添年味。
窗外细小的火星仿若在玉芙眼中跳动着,她就这样静静望着,忽地想起了远在边关的家人,还有以往的闺中生活,再然后……就是与先生在一起的日子。
安逸祥和,还极为温暖。
竟有一瞬,她觉着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她甚至还……很喜欢。
*
过了除夕,沈意夫妇就要准备回到应天府了,作为朝中官员,要赶在正月给文帝拜年,这是古时就有的规矩,他们自然不能例外。
玉芙和先生准备要回明月书院,在竹林的日子所剩无几,就连行李都要抓紧收拾起来。
她能来到这里,还是因着梦魇的事,所以带来的东西并不多,可将要回去了,笼箱早就被殷乔塞了个满满当当,精贵的衣裳与首饰,显然是极为喜爱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