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书见此为她斟了盏热茶,示意小桃将门窗关紧。
看着小姑娘泫然欲泣,却紧握拳头的模样,让他的嘴角勾了抹笑。
小孩子,还是爱哭。
“听到了?”温时书将茶壶搁下,眉眼温柔地望着她。
玉芙“嗯”了一声,咬了咬嘴唇道:“学生不是故意偷听先生谈话的,只是想给先生请安,廊下的距离有点短,屋门又开着,所以就听到了。先生,对不起……”
说罢,她的眼角已经洇湿,微微泛红着,瞧着甚为可怜。
温时书低头偷笑,手叩在棋盘上,问道:“不是故意的,又为何道歉?”
玉芙攥紧了衣袖,小声说道:“因为我好像连累了先生,先生这般好的人,不该因我为难的,先生将我送回去吧,这些日子实在麻烦先生太多了,待见到祖父我定会向他说明,好好感谢先生的。”
她的回答,温时书并不意外。小姑娘从与他相处,就是事事以他人为先,生怕麻烦了旁人。
“那你可知是何原因会连累我?”
“我、我……”玉芙思索许久,还是说不出准确的答复。
这显然还在温时书的意料中,“既然不知,又何谈有错?好好养病吧,等你的家人在边关好些,再商讨你回去的事宜。”
说到此处,他稍作停顿,有意无意的笑了,“其实你大可留在我身边,刘公曾将你托付于我,我想若没有变故,明年刘家定能回到应天府,没有多久了,你勿要想太多才是。”
玉芙身上的软纱跌落在地,显得她极为恬静秀美,小脸却若有所思。
先生与岁亭侯的谈话她一知半解,之前赶路去边关时,曾听到父母的谈话,大概能得知祖父是蒙冤的,却从不知自己能被先生这样关照,竟是祖父授意。
一时间,让她思绪复杂。
她自幼性子就有些别扭,十几年来身旁除却大姐姐,没有太过亲近的家人,因此经常被忽略,久而久之除却女先生们教的课业,其余的什么都不知了,再加上十二国时期,女子地位本就低下,多半培养用作联姻,魏朝建立后,女子的作用更局限在后宅,家中对姑娘们的培养只是让她们守礼,略识几个字罢了。
姐妹们有的接受很快,完完全全按照教习女先生的话去做,玉芙却是迷茫的,像提线木偶般任人摆布。
但祖父的事,却触动了她。
直到走出屋子,她的心还是乱的。
“该怎么办呢?”玉芙呢喃着,想知道自己究竟该怎样做。
好像留在先生身旁就是最好的选择了,但她总不能,一直索取着先生的好吧?
小桃替她拢紧了衣袍,宽慰道:“姑娘可莫要多想,昨日先生为了你的事情奔波许久,好在山亭侯正好归乡,你不能再有了心病才是!”
玉芙点了点头,神情却并未缓和。
待回了屋子,偶然瞥见小桃身上的络子,问道:“小桃,这个做好了是不是能换银子?”
小桃顺着她的视线解下了腰间的络子,捧在了手心,“能换的,姑娘喜欢?”
她没有多想,只当姑娘是喜欢络子的形状。
玉芙认真地说道:“能不能教教我?我想……用这个换银子,还先生救命的银钱,再给家人寄去一些。”
小桃有些诧异,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但还是从包袱中拿出了络子,教了她。
玉芙也学的认真,每个步骤都不敢有一丁点儿马虎,两个人就坐在窗前的书桌旁,仔细地打着络子。
而对屋的温时书,此刻正巧开了窗。
透过含苞待放的梅花,看到了神色认真的小姑娘正飞快地打着络子。
许是两间房屋离得太近,她们说得话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小桃!我打好了,这一个能换多少银子?”
“姑娘真厉害,我想想,大概能换五个铜板。”
“这么少呀……”玉芙掰算着手指头,嘟囔道:“二十个一两银子,两千个应当够了吧。”
温时书有些晃神,忽地猜到了小姑娘为何做这个,随即哑然而笑。
她做这些会让自己心安吗?可两千个要做到何时,他有些好奇、好奇那双小手能坚持到何时。又想到自己曾经教训过她的话,竟有丝丝悔意。
她与魏王究竟是不同的,魏王当年身为不受宠的魏国公子,自卑是刻在骨子里的,同时又拥有着极为尊贵的身份,些许激励就会让他明白许多。可眼前的小姑娘,十四年来都是身不由己,任人摆布的。想要她找到真正的自己,怎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或许,他对她该更有耐心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