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通身的打扮极为雍容华贵,虽说她年纪不过四十余岁,抹额珠宝挂了个满满当当,隐约有种超越了身份的派头,显然精心打扮了,连走路时都极为傲气。
李夫人望着书院里的景致,心底里隐约有了些不屑。她还以为名冠天下的大才子有多有钱呢,这瞧着还没她住的县衙大呢。当她大老远的瞧见那亭亭玉立的小人时,心中便有了些说不出的滋味,连带着眉眼都有了丝刻薄。
玉芙有几套衣裳,有多少首饰,她还是心里明镜的,想来这身行头应当是新置办的。照顾过玉芙的人多了,她可没见过哪个主母给她置办这样好的行头了,偏偏轮到这什么才子的时候,就这样精心照顾,一想到玉芙那张国色天香的脸,让她不由得就往那上头想去了。
她早就觉得这小蹄子是个狐媚子,能勾得男人打转转,现下更确定了自个儿心中所想。
待走到玉芙身旁时,李夫人的眼神便开始上下瞟了去,直盯得小姑娘浑身生寒。
“玉芙见过夫人,夫人远道而来,辛苦了。”玉芙福身,忍着俱意,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
李夫人嗤笑一声道:“呦,真是不敢当呐,姑娘现如今这身派头可不像罪臣之女,倒像是应天府中的贵女,难不成是刘公从边关回来了?我人微言轻,家夫不过是小小县令,可当不起姑娘这等大礼。”
玉芙哪成想她开口就是这般话,眼泪都快落了下来,连忙欠身低头,“玉芙不敢,夫人不仅是长辈,曾经还细心照料我,对我来讲恩德深厚,玉芙见到定然是要行礼感谢的。”
李夫人淡淡瞥了她一眼,连带着看到了小桃,挑眉道:“这不是连婢女都用上了?想来玉芙姑娘应该在书院里待得颇为顺心,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这话虽然还有些阴阳怪气,但旁边低着头的玉芙,倒是松了口气。
这已经算是好听的话了。
攥紧了帕子道:“多谢夫人关怀,外头风凉,还请夫人进屋叙旧。”
李夫人“嗯”了声作为应答,让后头的丫鬟将自己带的礼品递给了小桃,随后抬脚往屋里的方向走了去。
后头接到礼品的小桃不禁皱了眉头,掂了下手中的油纸包,想来不过是几包点心罢了。她虽然年岁不大,这些年来伺候过的人却不少,本不应该在几人走了就开始掂量的,可刚刚听到这位李夫人说的那话,便气上心头。
这不是在故意为难姑娘?
想了想刚才姑娘泫然欲泣的模样,就猜到了这位夫人定然不是好相与的。
小桃思来想去,便皱着眉去了池泮畔的方向。
而玉芙这边却还是不尽人意。
李夫人坐在厅堂的主位上,瞟了眼旁边已经备好的茶水糕点细不可见的撇了嘴,仔细打量了下玉芙住的屋子后,更是有了浓浓的不快。
转了个心思,挑眉说道:“哎,瞧着温郎君倒是个好人,能对你如此上心,真是难得。不过你也要注意些才是,眼下你祖父还蒙着罪,你又几经辗转寄养了好些地方,我听说上家的老爷还是个不正经的?这温郎君自打少年时就名冠天下,哪是平常女子能够相配的?你年岁虽小,却长得极美,不该动那些歪心思才是。”
玉芙刚听这话时,还正想着接她的话感谢一番先生的照顾,哪成想后头竟是这种话,顿时吓得小脸儿上血色全无。
连忙摆了摆手道:“没有的事……我从未对先生有过非分之想,夫人误会了。”
“误会?啧,我曾经听说,这世上没有一个男子会突然对女子献殷勤呢,若不是自己有意,怕就是女子用心思勾引的呢。这温郎君是天之骄子,与谁比较不是云泥之别?你说这事……”话到后头,李夫人定眼瞧了瞧已经吓哭了的小姑娘,连忙止住了话。
随后拿起茶盏说道:“哎呦,还真是我多嘴了,玉芙可别乱想。”
茶盏下,李夫人的嘴角微微勾起,瞥了眼玉芙后,自顾自的喝着茶水。
她就是看不惯这孩子一脸狐媚样,还记得玉芙初到桃花县时,自家那肚皮溜圆的夫君,还有不争气的儿子,眼睛都看直了的模样,就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本来她也没把这当回事,想着自家儿子若是喜欢,讨过来直接做个妾也是无妨的,哪成想夫君说什么都不同意,只说玉芙是世家女,没有做妾的道理,为此两人不欢而散,隔日家中就多了房美妾。
后头她越想越觉得都是这小蹄子勾引了自家的男人。
眼下就算没有勾引这温郎君,她都不愿见到玉芙又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就该说些腌脏的东西吓得她再换个地方才好。
玉芙泪眼婆娑,难免想到了她在桃花县时的遭遇。
李夫人与旁人聊天时多会提起她,她曾无意间听见了这些人对自己的看法。
认为未出阁的姑娘没有寄养在亲人家中,这般几次三番换地方,怕是早都脏了名声,以后只配一顶小轿抬给人家做妾,就连家都是回不去的。
初听这些时,她倒也不信的,毕竟这些人家并没有人对自己行不轨之事,可渐渐地时间长了,她从未收到过家书后,便隐约有些担心,是不是家人已经嫌弃了自己。
眼下听到李夫人这番话,又觉得自己连累了先生。
缓缓开口说道:“还请夫人勿要这样说了,先生是长辈,对玉芙是出自对小辈的照顾,并不是那样的,而我……也从未做有碍名声之事。”
李夫人端着茶盏的手顿了下,她可记得几日前的小姑娘才不敢出言反驳,没成想竟还变了性子。
饶有兴致的道:“瞧瞧,你这孩子还当真了。不过啊,咱们大魏的女子哪个不是养在闺阁中的?我也是担忧你以后的去处,这才胡言乱语了一通。眼下刘公翻案不知何时,你明年将要及笄,再住在书院里岂不是还要惹人口舌?唉,真是个命苦的孩子。”
李夫人说到这儿,也不再说了。
有些话只需要点到为止,想来就能诓的小姑娘自个儿说要换地方了。
玉芙睫毛轻颤,泪水滴落在帕子上,渐渐地连视线都模糊了起来。
她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像浮萍般无依无靠,而先生是对她最好的人了,她不怕自己被他人非议,只怕影响了先生。
玉芙心中郁结,纠结许久,刚想着开口,只听见木门“咯吱”作响,惊得厅堂的几人都望了过去。
身穿白衣的温时书就站在门前,满园的银杏叶随着寒风纷纷掉落,而他神情淡然,不染纤尘,只有微光折射在他身上,照尽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