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凳子上坐着的沈炼这才站了起来。
“炼哥儿。”老爷子咳嗽着唤他,“你等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沈炼哦了声,问叶穗岁,“记住路没有?”
“嗯,记得。”叶穗岁露出两个小酒窝,“相公去跟爷爷说话吧,不用担心我。”
沈炼啧了声。
想多了,他没担心,就是觉得她走丢了还要派人找,麻烦。
少女出了门,沈老太太也有些体力不支,去偏房歇息了。
弥漫着苦涩草药味的房内寂静无声。
过了许久,沈老爷子才长长了叹了口气,“祖父知道你对家里有怨,你娘刚去,你爹就抬了柯慧当正妻,这事做的确实不地道。”
“可你也得为家里想想。那时你爹要出征,家中总不能没有个女主人来操持家务,你祖母身体又不好,你爹这样做也是为了沈家的安定呐。”
这些大道理沈炼都听腻了,他听完,平静问:“祖父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先回了。”
“唉——”
见他这般,老爷子又叹了声,“你不愿听,祖父也不说这个了。如今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穗岁是个好孩子,又那么喜欢你,你好好待人家。”
说着,老爷子费力地抬起手,沈炼抿了抿唇,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老爷子虚弱地笑了笑,“你是咱们家第一个孩子,也是祖父千盼万盼的金孙。孩子,祖父对你没别的要求,只要你记住一句话。”
印象中意气风发的祖父和现在满面病容的祖父相重合,让沈炼有些鼻酸。
“您说。”他道。
“无论你想做什么,都不要忘了这里应该有一颗怎样的心。”
点在他胸口的手指颤巍巍的,沈炼闭了闭眼,嗓音低哑地回:“是,祖父,炼哥儿记住了。”
-
从宝墨堂出来,沈炼才发现已然变天了。
乌云不知不觉地出现并占据了大半边天空,俨然一副要下雨的样子。
沈炼皱了皱眉,他讨厌下雨天。
好在乌云虽密,直到沈炼返回清风阁,都还没有落雨,只是天边已经响起了隆隆闷雷。
他刚走进院子,就听见叶穗岁急切又激动的声音,“打雷了!季夏快拿伞来,我去接相公!”
“两把?不不,一把就够了!选把小点儿的伞,我和相公撑一把,让他背我!”
沈炼听着,忍不住敛下睫羽笑了。
这个叶穗岁,是真的很闹腾。
挑好伞,叶穗岁兴致冲冲地要出门,就瞧见沈炼已经走了进来,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叶穗岁心虚地扬了扬伞,“相公,你回来了啊,要下雨了,我、我还准备去接你呢。”
“接我?”沈炼偏着头笑,露出的虎牙尖尖既阳光又有威慑力,“是去接我还是去惩罚我?”
听见这词叶穗岁不高兴了,嘟囔道:“什么惩罚,我又不重。”
嘟囔完不用人哄,她又自顾自地期待地看过去,“那相公能背我吗?”
沈炼看着少女亮晶晶的杏儿眼,微微一笑,“不能。”
她要什么就给什么,那也太惯着她了。
“好吧。”少女失望地把伞递给季夏,自己安慰自己,“现在不能,以后背也行。”
看着少女鼓起的柔软的雪腮,沈炼手指头动了动。
她这么乖,背一背也不是不行。
他轻咳一声,刚要开口,就被朱嬷嬷抢了先。
“夫人别闹少爷了,明儿就是回门了,您快准备准备吧。”
“对!”
听见这个,叶穗岁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杏儿眼像是藏了璀璨的小星星,闪闪发光,“明天就可以见到爹娘他们了!嬷嬷,才离家两天,我就好想他们呀。”
她是早产儿,打小身体虚弱,也就成了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
就连弟弟妹妹都知道,姐姐身体不好,要让着姐姐,要关心姐姐。
因而叶穗岁这十五年,真真儿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乍然间从这样一个‘蜜罐子’脱离出来,叶穗岁着实是不习惯。
只是这几日她的重心都在沈炼身上,便下意识地忽略了这样的不习惯。
如今朱嬷嬷一提起来,思念就像翻涌而来的层层海浪,瞬间将叶穗岁包裹。
看着她的样子,沈炼眉眼暗淡了几分,薄唇边的笑也荡然无存。
脚步一转准备回书房去,就听见小姑娘唤他:
“相公明天不要赖床哦!我们要一起回家呐!爹娘见了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开心?
沈炼抬头想了想自己在京城的“好名声”,自嘲地笑了下。
叶家人不把他撵出去就算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