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岚便这般站了会儿,饶是她一向性子沉稳,此时心中亦不免生起些淡淡的不耐烦来。
轻轻地跺了一下脚,应岚这才发现没有梅枝遮挡的空荡长亭,冬风有多呼啸的寒冷。
正想寻个由头就此告辞,应岚忽然听到自己的发顶上,传来男子清冷矜贵的声音来。
“姑娘不必在意在下,继续弹奏便是。”
他的声音虽然有些冷淡,但却若清泉打在玉石上般,甚是低沉动听。
应岚闻言,不由得微不可察地轻皱了一下秀眉。
自己又不是乐师,为什么要弹奏与他这个陌生且不知底细的外男听?
恍若未闻地微微一笑,应岚转身去,抱起自己的花边阮,温声笑道:“时辰有些不早了,公子还是快些归家吧。”
她好似没有听清他说的话,又好似是在委婉地拒绝这个有些无理的要求。
容弘没有再说话,陈忠唯恐面前这位容貌姣好的姑娘会触怒了陛下,不动声色地上前,笑着拦住了应岚与知云的去路。
“姑娘何必着急回去?”
聪慧的应岚哪里看不出来,看似笑眯眯好说话的陈忠言行举止中,想要拦她留在此处的强硬之意。
应岚越发不耐烦起来,面上的神情并未如何显露,眉梢却不免多了几分冷意。
这个侍从拦住她们的去路,弦外之意是什么,应岚自是知晓。
因为这种境况,应岚从前不晓得遇到过多少次。
只是腊月二十六她便要出阁了,不必说不认识的陌生人,便是同母的亲弟弟应岩,这几月都少见了许多。
便是她待字闺中……心中想着,应岚轻轻地睇了一眼那位年轻公子华贵的墨狐大氅,眼中冷意更甚。
她才不信钟鸣鼎食的权贵公子,会许她什么好归宿。
应岚自以为将眼中的冷芒与嘲弄掩盖得极好。
但容弘却垂眸静静地看着她带着鄙夷的灵动眼波,向来冷淡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意外与笑意来。
想不到这只娇糯漂亮的小兔子,原来并不似她自己所表现得那般温顺呆板。
看到应岚越来越不耐烦的眼色,容弘方才轻咳了一声,淡声唤道:“陈忠。”
陈忠听到容弘波澜不惊的声音,仿佛同平日里一般平静,心中不由得一慌,以为自己是揣摩错了陛下的声音。
“主子,您有什么吩咐?”
容弘顿了下,方又道:“让她去。”
哪里还敢继续阻拦,陈忠静静地自应岚的身前让开。
轻笑了一下,容弘向来淡漠的面容,亦不免带了几分斯文温雅的笑意。
“是在下冒昧,姑娘请吧。”
听到他这般有礼地温然开口,应岚心中先是一松,旋即不由得有些赧然于自己方才的小人之心。
但她并未多说什么,复行一礼,便要抱着花边阮离去。
只是到底是在这长亭的寒风中站了许久,她的腿脚不免有些酸麻,行礼后起身的时候,竟有些踉跄地跌了一下。
亏得眼前的容弘与她相近,只见他步子轻移,便上前扶住了应岚。
容弘的身上有一种清淡的熏香气息,萦绕于鼻端并不难闻,反倒有些沁人。
从前为了补贴在族中私塾读书的应岩,应岚曾经配过熏香卖与京城的店家,亦算是见过不少种这些东西。
但是这种气息的熏香,应岚却从未听闻过。
鼻端满是清浅的熏香与陌生男子的气息,应岚觉得自己的脸颊不受控制地腾地烧了起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亦蓦地沉了一下。
“姑娘且站稳些。”
耳畔有温热的气息呵着,容弘的声音虽然听起来清清冷冷的,但应岚却自其中莫名听出了一种调/情似的亲昵笑意。
应岚简直胆战心惊,整个人倏地离开容弘的身旁时,哪怕是在努力克制,但还是有些轻颤。
她垂首,勉强笑了一下:“是奴家失礼了,告辞。”
说罢,好似背后有什么猛兽在追一般,应岚抬步便急急地朝着长亭的尽头走去,知云连忙跟上。
容弘侧首,看着应岚离去的匆匆身影,又想到她方才染了彤霞颜色的美好面容,忍不住唇畔微弯。
陈忠看到这一幕,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走上前去,陈忠恭敬地笑问:“陛下,可要派人去打听一下?”
容弘似是心情很好,特别是在陈忠眼尖,发现了应岚走时匆忙,遗失在长亭中的香囊的时候。
面庞上的笑意越发深深,容弘随手接过陈忠奉上的那只锦缎香囊,垂眸看了一眼,方才慢道:“嗯。”
说罢,容弘便抬步,往长亭外面走去。
出了长亭,应府的后花园中静寂一片,仿佛天地之间只被白茫茫的雪笼罩,与来时并无什么差别。
路上一行轻轻浅浅的脚印,隐约于月下雪地之中,一切仿佛难寻觅处的梦境一般。
容弘顿了一下脚步,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句诗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