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淮打断。她是林淮最小的妹妹,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送命。林淮指着门口,大声对文青山道:“你给我出去,让小妹陪葬的事情,你想都不要想。”
林虞走到林淮身边,轻轻拉了拉林淮的衣袖,轻声道:“哥哥,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若是能从牢房出来,林家就还有洗清冤屈的希望,父亲若是死了,整个林家也就跟着完了。至于我……”
她顿了顿,提高声音道:“我从小锦衣玉食,享受林家带来的荣华富贵,如今家里出了事,我自当竭尽全力救家族于危难、万死亦不辞。”
林淮笔直的身躯一寸寸弯了下去,脸上满是无奈与心疼,他知道小妹的决定没有错,可林家世代簪缨,德行传世,怎能让小妹一个弱女子为家里遮风挡雨?
林虞没有待林淮开口,赶紧对文青山道:“我有两个条件。”
文青山心下有愧,不好意思为了细枝末节与她争执,沉着嗓子问道:“什么条件?”只要他能办到,定会满足于她。
林虞道:“陆悯虽死了,但我是活生生的人。我不能没名没分的给陆悯陪葬,八抬大轿、三书六礼、四聘五金都不能少。”
她需要一个大张旗鼓、人尽皆知的婚礼,她要用这个婚礼告诉旁人,在朝中根深蒂固的则阳候十分尊重林家,林家与陆家是姻亲,陆家会照拂林家。哪怕看在则阳候府的面子上,旁人也不敢再苛待林家。
再者,陆家是世家大族,他们家若是筹备亲事,最快也需要月余,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打造一口内有机杼的棺材,也足够让她为自己从墓穴中逃出去做好准备。
文青山思忖片刻,觉得林虞的要求合情合理,点点头同意了。他轻咳一声,开口问道:“你的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林虞道:“父亲无罪释放以前,你要日日往林家送吃食,林家上上下下百余口人,总不能被活活饿死。”
相对于第一个条件,这个要求简直不值一提,文青山立马就答应了。待文青山走出林府,林淮的脸色立马就变得悲戚起来,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不知不觉林淮竟淌了满脸泪水。
林虞抬手轻轻擦掉林淮的眼泪,温声对林淮道:“哥哥莫要为了妹妹伤心,我虽要去给陆悯陪葬,倒也不一定必死无疑。”
说完在林淮耳边低语几句,林淮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他道:“你自小柔弱,又怎能挖开那墓穴?”
林虞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日久天长,我总能出去的。”
她说的轻巧,林淮却舍不得让她去冒险,莫说陵墓牢不可破,单单与陆悯的尸体共处一室,也十分令人恐惧。
他想再劝妹妹几句,但想到妹妹自小就极有主意,若是做了决定,断不会再改变。于是就悻悻闭上了嘴。
雨还在下,林虞拿起油纸伞向寝屋走去,待回到寝屋,她的衣裙全被打湿了,雨滴沿着裙角滴落在青石板上,蜿蜒成线。
林虞仿佛被抽干了力气,颓然的倒在拔步床上,无声的抽泣起来。为身陷囹圄的父亲担忧,也为无情无义的文青山愤然。
她与文青山青梅竹马,自小在一起长大,文青山对她十分体贴,冷了给她送棉衣,热了给她送冰鉴,处处周到妥帖。原以为他对她情真意切,没想到一朝落势,他竟是最先过来踩上一脚的。
晶莹的泪珠流了满脸,林虞将泪珠揩掉,抬眼看向窗户边上的案几,案几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小物件,有草绳编的蛐蛐儿,泥捏的兔子,翠竹做的笛子……
这些东西都是文青山送给她的,她平日里爱惜的很,日日都摆在眼前,如今看来竟像笑话一般。笑她愚蠢,笑她天真,笑她有眼无珠、错付真心。
她心下委屈,对垂立在一旁芫荽吩咐道:“把案几上的物件拿去烧了!”
芫荽走到案几前,还未来得及动作,又听林虞道:“别烧了,你下去罢!”烧掉了又能如何,即使这些东西化为灰烬,也湮灭不了她与文青山的过往。何必自欺欺人呢?
月末,陆家将流水一般的聘礼抬到林家,林虞要嫁给陆悯的事也传遍了长安城。众人除了唏嘘林虞命苦之外,还连带着讥讽文青山捧高踩低、卖妻求荣。
林家声名显赫之时,文青山上赶着和林虞订了亲,林家落势,他不仅没有帮扶,还上赶着踩了一脚。他经营多年的好名声毁于一旦,往日经常为座上宾的文青山现在连门子甚少出。
这一日天气很好,碧空如洗。宫里传来消息,林远仲贪墨案件疑点众多,他很有可能是被小人陷害的。林虞知道只有自己与陆悯成了亲,父亲才能洗刷冤屈。
她深吸一口气,吩咐芫荽给自己化了时下流行的梅花妆,娇艳的红色梅花点在额间,衬的她肤色愈加白皙,看起来楚楚动人,玉软花柔。
前路茫茫,生死未卜,她虽做了很多准备,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活着从墓穴中出来,能出来最好,如果出不来,她就漂漂亮亮的赴死。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而来,端的是热闹喜庆。林府却一片寂静,众人满面愁容,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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