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府。
陆析钰回到自己屋中,优雅地铺开纸,磨墨提笔。
正正经经地写下几句后,他提起纸看了看,又换了个色噙着笑添上几笔。
正当时,一个小孩模样的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屋顶,看起来还未及笄的年龄,一身黑衣也遮不住他的孩子气。
陆析钰头也未抬:“去哪玩了?”
小孩没想到这么轻的步子还是被发现了,笑嘻嘻地从屋顶上翻下,走进屋里:“世子哥哥,你在干嘛呀?”
陆析钰低眉欣赏手上的一笔,满意地弯唇:“邀约。”
“哦。”小孩撇撇嘴,语气夸张道,“对了我今天听到个好玩故事,听说纪府那个老爷原先是当今圣上的门客,圣上登基之后才被提为刑部尚书的,结果当时的刑部尚书任慈竟然是他表弟啊,你猜怎么着?他表弟知道后一句话都没说,自行让位请去小佛城做了个小县令!”
小孩自以为说了个激动人心的故事,却见陆析钰一点反应都没,便自顾自评论:“我看这个任慈还挺好的。”
“挺好?”方才还看似心不在焉的人眼神倏地投去冰冷一眼,“小七,我是不是教过你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笼在阴影下的人面无表情,压迫如水般袭来,轻柔却令人窒息。
被唤小七的孩子一震,眼中染上恐惧之色,立刻低下了头,不见方才分毫嬉皮笑脸。
陆析钰冰寒的目光刻过小七,这才回到了平日的样子,最后落在风干了的信上——不着调地笑开了来。
“罢了,我近日忙没空管你,让管家明天将信送去将军府,然后你就自己去玩吧。”
小七乖乖收好信,看着陆析钰心情甚好的样子,在内心把收信之人好好感谢了一番。
***
军中突然有将士之间闹出了点事,姜闻远一出宫就赶去处理了。
马车上只有姜玖琢一个人,她不适地整理了一下影响坐姿的裙摆,显得有点心神不宁。
那病秧子到底说了什么,能让圣上改变主意,说什么退婚之事容后,有其他要事与世子相商。
姜玖琢忽然想起今日自己叹息时,陆析钰那似笑非笑的眉眼。
夜风吹开车帘一角,她瞬时背上被激起一层冷汗。
莫不是……陆析钰当时真的发觉自己是装哑巴!
直到下了马车回了自己屋中,姜玖琢还在反复回想陆析钰那时的神情,又开始说服自己他一直是那个讨人厌的样子,一定是她想多了。
可她越想又越觉得就是这样的,因为姜家特殊,圣上不能当场翻脸,所以只能在宴散后再谈如何治她的罪。
姜玖琢更加心神不宁。
整个晚上,姜玖琢都在辗转反侧中难捱地琢磨着,宫中是不是会连夜来提人。
可她忐忑不安地等了一晚上,连个宫里人都影子都没看见。
反倒是破天荒的在大清早等来了纪烟。
其他人都还没起,姜玖琢直接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屋里,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该不会就为了这把稀奇的梳子?”姜玖琢走到窗前的桌边,拿起一个精致的木雕盒子。
知道姜玖琢会说话的人少之又少,本来那时候姜玖琢也犹豫着要不要连着纪烟一道瞒下去。
可是纪烟这丫头从小就爱哭,不管开心难过,说哭就哭。自从知道姜玖琢哑了之后就天天往姜府跑,还动不动就红着眼睛哭,就像现在这样……
姜玖琢才回过身,就见纪烟在那抹眼泪了 。
“怎么了?”姜玖琢一惊。
“呜呜呜玖琢,我表舅半个月前被……被人毒死了。”纪烟哇哇大哭。
姜玖琢嘴张了张,半天才道:“就是你那个之前一直在小佛城住着不愿意过来掖都任职的表舅?”
纪烟抹着眼睛点点头。
这事儿姜玖琢是知道点内情的。
阜城的人极为推崇佛教,人人身上都带着串佛珠,再加之那里的百姓排外,怕沾染杀气,城门常闭,过了多少年都还是一座没落小城,便有了小佛城的别称。
她上次去小佛城就因为身上带着兵器在外面等了半天,直到任慈亲自过来才被放进去。
那天任慈请她和祖父吃饭,一桌子素斋不说,一日还只吃一顿,听说省下来的米粮全被他用来接济城里吃不起饭的人了。
所以姜玖琢异常惊讶:“你表舅这样仁善的人平时连个仇家都没有,怎么会被毒杀?你父亲可查出些什么了?”
纪烟一听哭得更大声了:“什么都……没查出来……我小时候,表舅和舅母对我可好了……”她抽抽噎噎的,还在断断续续说着什么。
纪烟嗓门大,哭起来躁得很,姜玖琢也拿她没办法,就隐隐约约地听出来点起因经过。
任慈起初不愿来掖都,但纪孔祥因为当年的事一直有愧,又见他到了小佛城魔怔一样的吃斋念佛,想着这么多年过去了,才求圣上下旨,硬把他从小佛城接过来谋了个职。
“呜呜你可……可别告诉别人,这事我爹不让我说,我就……悄悄告诉你的。”
“……”默了默,姜玖琢托着脑袋说道,“你嗓门再大点,全将军府的人都能听见。”
这话确实有用,纪烟忽然就不哭了,睁着一双俏丽的眼睛:“我刚刚声音很响吗?那怎么办啊!”
姜玖琢对她这说哭就哭,说停就停的样子也挺佩服:“你应该庆幸我的院子不像别家姑娘的院子,否则那些话早被嘴碎的传出去了。”
听罢,纪烟又放下心来,没心没肺地龇牙道:“对嘛,你院子里一直没人的。”
话音刚落,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纪烟一惊,和姜玖琢对了下眼,才站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站在外面的丫鬟也吓了一跳,急忙行礼:“奴婢不知是您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