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芙前世身为二房的外室之子,是没有资格见这位朱世子的,唯只在在林仙之出嫁那一日,还有他带着林仙之回门的时候,隔着远远瞧见过两回,倒是认得对方。
见对方脸上微有愠色,又思及方才管事带了他前往林仙之那儿,她已经猜到了什么。
心下,嗤笑。
这可不就是林仙之的好把戏,永远都不会亲自出面,却知道怎么使好这些刀。
不过今日这样的场面,就算朱世子是冲着她而来,倒也无需她去应对,她只慢条斯理地继续挑着碟子里的鱼刺。
老太太看了一眼林大爷,林大爷得了母亲的眼色,这才徐徐站起:“世子爷来得可巧,我家今日认了女儿回来,办了个接风洗尘的宴席,且坐下来一同吃席。”
“吃席?!”朱岩面露讥色,目光从众人面前略过,最后落在了林雪芙身上。见她低着头,他这才将目光转向了林尚书:“伯父,二姑娘伤成那般,你们竟能在这儿一派团圆喜庆地吃着席?”
这本是林家家事,朱岩一个小辈,上门就是这番指责,当属过份逾越,皆因他是当朝炙手可热的国公世子,又与林家谈着亲事,林尚书虽心底不悦,但到底没有打算硬碰硬,只和气道:“已经请了大夫给仙儿瞧过了,已无大碍。”
“伯父,调换之事仙之姑娘也是无辜,她当时不过出世孩儿,又能怎样,说不得,这其实也是她与林家的缘分,缘分让她注定是林家的女儿,这十几年的情份,总不能是虚情假意,你们至少应当照顾她的心情,莫把她往绝路上逼啊!”
朱岩一想到仙儿虚弱不堪,脸唇发白,脖子紫红触目惊心,躺在那儿哭得肝肠寸断,眼眶似核桃般的模样,只觉心痛。
那样一个骄傲的女子,遇上这样的事情,得多难过才会想到自缢!
林博峰本就心中愧着三妹妹,此时见三妹妹低着头,想到她这些年来过得那样艰难,无人可依,心中难过,不由得站了起来:
“世子,这事我们也没有怪责薄待二妹妹的的意思,并且祖母与父亲也说了,她依旧是林家的嫡亲二姑娘,她自缢的事情,我们也感到心疼难过,但三妹妹流落在外十几年,吃尽不少苦头,难道她回来,连一家人为她接风洗尘的家宴也不配拥有吗?”
人心都是偏的,在朱岩看来,林仙之那般无助可怜,这儿却大摆家宴便是无情,他抿了抿唇:“林兄这话差矣,不是不配拥有,只是至少也应当等二姑娘身体好些再办也不迟。”
林仙之总是如此!
林雪芙不由想起了上一世的事情,她是个不会藏着心事的人,即不圆滑也不世故,不擅长讨好人,不擅长说好听话,后来回了林家后祖母父亲冷落,她在二房处处受到排挤,思及自己的种种处境,渐渐心理难以平衡,于是越发怨念。
而那个时候的林仙之,顶着她嫡女的身份,每天风光无限,而且林仙之最是擅长做一些表面的功夫,她常常来看她,每次过来都会大张旗鼓地带些东西过来送她,在祖母父亲的面前,还每每总摆出一副她也是迫于无奈,她也不想伤害任何人的可怜模样。
是以,明明她才是受尽委屈的人,可是最后,众人心疼的却只有林仙之。
因为他们觉得林仙之温婉识大体,命中带贵,又善良可亲,而她林雪芙,就是个目光短浅,脾性不佳的幽怨女子。
林雪芙心中渐渐苦涩,她想,命运让她又活过来,就是让她来改变一切的,她总不能再像前一世那么傻乎乎的,把苦楚都暗暗咽进肚子,任人欺负也只是低下头忍让。
她,得为自己挣一份前程了!
林雪芙缓缓抬起了头,那娇美动人的脸上,两行清泪沿着雪肤娇颊轻轻滑落,她轻启檀口,却是哽咽而无助:
“是我不好,我原不该答应祖母与父亲为我办这接风家宴,二姐姐自幼在尚书府中千娇百宠着长大,过惯了好日子,一时间的落差定然是难以接受,万一再一次想不开寻了短见,纵这事我在理,我内心也将受到谴责。
我自幼在白家受尽冷眼,没人疼没人爱,从不知长辈疼爱是个什么滋味,今日能回到祖母父亲身边,得祖母父亲这般疼爱我早就知足了,这接风宴就是不办我依旧满怀感激,满是开心……”
她说到这里,看向了林老夫人:“祖母,若不然,就依了世子,这宴席撤下吧?”
听了林雪芙这话,林博峰更加愧疚心疼,他是最清楚三妹妹在许州白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我家三妹妹本应该从小在林家,如珠如玉地捧在手心里长大,结果却阴差阳错地被换去了白家,那白家家主对三妹妹极差,甚至还动了心思让把三妹妹送给那知州当填房,那知州比父亲还大上几岁,家中妾室填房无数。
而二妹妹,我们也并未责备她一句,也已经决定不送她回白家,让她依旧做她的尚书嫡小姐,她这样到底有多委屈,她的委屈,与三妹妹比起来,到底谁更委屈?”
林博峰字字咬牙,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那朱世子。
人总是有私心,总是会偏向于自己的人,朱岩也不过如此,他下午收到二姑娘丫鬟悄悄送来的信,说是二姑娘因为尚书府把真正的嫡姑娘接回府,受了这些影响,她自觉得自己日后日子必然艰难,又觉得失了嫡女身份极可能嫁不成他,觉得后生无望,一时想不开自缢,他便急匆匆地奔过来看望她。
朱岩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怜香惜玉之辈,当看到林仙之一个人躺在床上垂泪,小脸苍白,眼眶红肿,眼神里尽是虚弱无助,听她声声哭诉着以后都没有人会疼她爱她保护她为她撑腰,他顿涌起了阵阵心疼与责任感,当即就表了态,告诉她他定会迎娶她,也定要好好地保护她,为她撑腰。
又听她提及这边正给新接回来的姑娘办着接风洗尘宴时,一时便觉得她受尽委屈,只想为她讨一句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