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食指忽地顿住,声音淡淡的开口,“世子妃,管教不当,罚去祠堂跪满六个时辰,停了盈月院一个月的月例,那婢子——打二十个板子思过。”
说完,李循便起身离开了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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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虞还是第一次来王府祠堂。
实际上,她不是第一次跪祠堂了。
十一岁那年,母亲要给她与长安城中最浪荡纨绔的高尚书之子定亲,为的就是替她那不争气的父亲博一个锦绣前程,她气得与母亲争执红了眼,母亲打了她一巴掌骂她不孝,当夜便将她关进了沈家祠堂。
她的祖父沈崇活着的时候是内阁首辅,病逝后封靖安侯,沈家煊赫一时,便是明熙帝也要敬一声老师,甚至是她庶出的大伯沈绍,都年纪轻轻便上了战场,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只有她的父亲沈继,文不成武不就,还要她的母亲靠出卖女儿来博前程。
真真可笑。
为了摆脱这桩不情愿的婚事,那一年她便逃了婚南下去投奔在云台养病的大哥沈逸。
后来的事情……
窗开着,夜风呼呼地砸在人的脸上,沈虞沉默地跪在卫王府数十张牌位前。
刺骨的寒意从膝盖蔓延至全身,她浑身冻得有些麻木,已分不清是心口疼还是身上疼。
青竹非要跟着沈虞一道受罚,她挨完二十个板子,臀部疼得火辣辣的也不愿意走,这会儿在她身旁哭的伤心欲绝。
“世子妃,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有听您的话,叫小人给暗害了,给您招来这天大的祸事……”
刚嫁进王府便被夫君罚跪在祠堂,还是当着松桂堂中那么多奴婢的面,世子妃的脸都被她给丢尽了,若是传到外面人的口中,还不知她们会怎样诋毁沈虞。
“青竹,不必自责,”沈虞摇了摇头,“这不是你的错,没有谁能小心谨慎一辈子。”
“世子妃,您是不是知不知道是做诬陷咱们?”青竹问道。
“翠屏。”
沈虞沉默片刻,说出这个名字。
青竹平时虽大大咧咧,但心肠宽厚,不曾与谁结过什么怨,只除了翠屏。
况,这件事情,明显是冲着青竹来的。
端看这件事最大的获益者是谁,除了翠屏,她还真想不到其他人。
其实青竹也早猜到了,但想到素日里与沈虞交好的王妃王氏都不敢在李循面前多说一言,她真真是心灰意冷,“这王府里当真不是人过得日子,早知今日,当初世子妃就不该嫁进来。”
“世子不分青红皂白就责罚您,可见根本就没有将您放在心上,自嫁进来起您便操心劳力的替他打理后宅,对世子更是嘘寒问暖、无有懈怠,便是块儿石头也该焐热了!而世子对您却这般冷……依奴婢看,世子妃还是趁早为自己打算的好!”
沈虞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只眸光黯了黯。
“嫁给他,我不曾后悔过。”
“世子妃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问,你这是后悔跟着我嫁进来了?”
沈虞很快便收敛了神色,笑着问她:“不如改日我替你寻一门好亲事,嫁个正经郎君如何?”
青竹没料到她能扯到这上头,耳根立时一红,小声嗔道:“世子妃,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说这个干嘛?”
沈虞笑了笑,“苦中作乐,未尝不是一种情趣,你瞧,今夜外头的月亮多美,天凉水净夜来霜,闻惯了浓馥的帐中香,这屋里头清淡的檀香也甚是好闻,正好用来‘思己过,省吾身’。”
这下换成了青竹无奈,她有气无力道:“世子妃,您当真好心性,奴婢现在就想回去后怎么收拾翠屏那小……””
说到此处,想到从前沈虞说过的话,立马讪讪的闭上了嘴巴。
“是奴婢糊涂了,世子妃别生气,”她小声闷闷说道:“奴婢日后再也不去招惹那翠屏便是,惹不起还躲不起?”
说完没听见沈虞的应答,不由转头去看她。
却见沈虞抬眸望着窗外的月色,容色平静。
“梁子已经结下了,岂有认输的道理?”
*
沈虞跪了一整夜,到第二日一早,膝盖疼得几乎起不来,是被青竹扶着回了盈月院。
王氏遣了孙嬷嬷来看她,带了不少伤药,言语间颇为歉疚。
其实王氏是不信沈虞会做出这等事的。
但涉及子嗣之事,又非她亲生的孩子,干系重大,她并不敢插嘴。
沈虞只笑了笑,“烦请孙嬷嬷回去替我回一句,劳母亲费心了,改日我腿好了,必定还要去松桂堂侍候母亲的,届时还请她不要嫌弃气恼儿媳做错了事才是。”
孙嬷嬷应诺而退。
这一整日,外头议论纷纷,都说新嫁来的世子妃沈氏品德有亏,纵仆给小公子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惹得王爷和世子大怒,关了祠堂一整夜。
沈虞皆叫盈月院中的人不要去理会这些话。
到了晚间,李循回了府。
用完晚膳,听外头陈风犹豫着禀道:“爷,世子妃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狗子:今天又是讨媳妇嫌的一天